得到周皇的首肯,太叔谡心情也是极好,几乎心里是哼着小曲出的宫门。这么样的一个大事,居然能在皇上和曹相之间游刃有余,还能不得罪赵使。太叔谡简直开始佩服自己,想到刚才皇上的龙心大悦,看着撒下的阳光,觉得这世间是如此的美好。
乘着轿子心里盘算晚上该当如何和刚娶的小妾庆祝一番,听着轿杠那吱扭吱扭的声音,真是美妙至极。心情大好,时间过的也是甚快,还没怎么琢磨已经到了金陵馆。轿夫一撩帘子,道:“大人,金陵馆到了。”
太叔谡一正色,哼了一声:“嗯,知道啦。”顿时恢复了大鸿胪那高高在上的神色,踱步进了金陵馆。大鸿胪卿是什么身份,早有人在前弯腰引路。太叔谡一摇三摆的走了进去,看见裴召负手而立,微笑的看着自己。太叔谡就像一个答对了题目的孩子一样,骄傲的迎了上去。笑道:“赵使好生雅兴啊。”
裴召笑道:“哪里有什么雅兴,大鸿胪驾临,理应相迎啊。大人红光满面,定是有好消息告诉我啊。”
太叔谡摆了摆手,道:“非也非也,你们赵国提的要求太过苛刻,我皇并未全部同意贵使的要求。你也不要期望太过了。”
裴召心里一咯噔,心道不好:‘看来圣上低估了周朝了,要说玩心思这上千年来还没谁能是汉家王朝的对手。现在我大赵战事上输了一招,果然处处被动。’面上毫不动神色的道:“哦!大鸿胪不妨说说?”
太叔谡一脸得色的道:“我皇明言,赔款一事绝无可能!!”说完一副铮铮铁骨,毫不退让的神色,那烈烈气节直冲云霄。
裴召还待再听,可是见太叔谡那模样并不像还有什么说的。问道:“还有呢?”
太叔谡道:“还有?没有了!我皇将收回我朝太尉虎符,撤兵徐州,一众有违圣意的擅自用兵的将领会革职发配,以儆效尤。我皇这是为了周赵两国亿兆百姓所想,化干戈为玉帛。”
裴召本想,周朝能够从徐州撤兵就是天大功劳一件了。没想到,周朝还要自断臂膀,将能征善战的将领还要革职发配。心中的狂喜似要炸裂一般,如此一来赵国的危局顿时烟消云散了。撇了撇嘴道:“嗯?这两千万两的白银,说不赔就不赔了?”
太叔谡被裴召这不咸不淡的回应,搞得如同吃了二斤牛屎一般难受。干噎的道:“赵使,我皇已经展示莫大诚意,你还当如何?”
裴召摆摆手道:“哎,大鸿胪不必动怒。既然如此那为了两国修好,我皇授我临机专断之权。为了赵周两国罢兵,为了天下生灵。那就两国定下盟约,就此罢兵。你看可好?”
太叔谡大喜,道:“极是,极是!盟约之典,我立即奏请圣意,早日签约。”
裴召道:“好!!那我就静候大鸿胪佳音了。”两人礼让一番,裴召将太叔谡送出金陵馆。疾步回去,使人唤来信使,耳语几句。那人躬身行礼,转身而去。
随着信使的离开,消息如飞而至,飘进了平城。思文殿内,赵帝和几名股肱之臣的听着信使从南周带来的消息。赵帝缓缓的站起身来,看了看窗外仰天笑道:“嚯嚯嚯,南周退兵果然不出朕所料。南周宁肯杀将也不愿赔银,这倒是出乎朕之所料啊。”
大司徒齐瀚道:“圣上,此番皆是裴召之劳,真是功不可没,解我大赵倒悬之危。”安平王赵弘也是极为认同。
赵帝笑了笑道:“裴召之功不小,可是算不得首功。”说罢看了看一旁垂手不语的离浩,道:“渊伯你看呢?”
离浩上前道:“裴召深入南周,舌战周朝群臣,确是立下大功一件,理应嘉奖。究其根源乃是吾皇圣明烛照,用人得当。料定诸事先机,运筹千里之外。圣上才是真龙天子,这才天佑我大赵。”
赵帝听离浩这么一说,心中极是舒泰,哈哈大笑道:“此次解困,你渊伯才是第一功臣!”长孙明,齐瀚和毓斤三人相互一看,见离浩圣眷之隆,无不心生嫉妒,而面上却是一派祥和。
徐州前营
“大帅,大帅!朝廷里一个个难道都是猪吗?这个时候要撤兵,岂不是功亏一篑?”金焰心急火燎的喊道。脸上的那道伤疤,因为愤怒而扭曲变色,更是添了几分狰狞。
常啸天目光一凝,道:“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金焰怒道:“听说是赵国使臣来了,皇帝老子就这么让撤兵了。我看,这大周朝离亡国也不远了。”
常啸天冷笑道:“这更是证明羯赵的巨大担忧,才会来的这么迅速。小金子,你们留点心,曹振把持朝政,皇帝老儿老迈昏庸。你们立功越大,风险越大啊。”
金焰一搓鼻子,道:“奶奶的,曹振老狗能奈我何?大不了我落草为寇,我还不伺候了。”
丰尘在一边道:“金大哥,你们就这么撤走了岂不是可惜?”
金焰道:“丰尘兄弟,这岂止是可惜,简直是可恨!”
丰尘道:“就这么放弃了徐州,真是心有不甘。何不撤兵前做点动作?”
常啸天道:“嗯,尘儿你的意思是?”
丰尘道:“这些日子我听说赵国的安平王,就是赵寒的爹权势极大。赵国太尉虽说是掌赵国兵马,可是真正的兵马大权却是在安平王手里。”
常啸天道:“没错,此人行军勇猛彪悍,着实是现在赵国皇帝的左膀右臂。”
丰尘道:“那金大哥撤军之时,便佯作围困彭城。”
常啸天一拍大腿,道:“妙啊!此时赵国必然抽不出兵来救彭城之围。又不能再让使臣催促退兵,否则就会露出虚张声势的破绽。”
金焰道:“那朝廷就不会让我们退兵了!”
常啸天道:“这不可能。皇帝老儿胆小如鼠,贪图享乐。还会让你加快退兵的。”
金焰一泄气道:“那岂不是反过来了?”
丰尘接道:“彭城必然会急报赵国朝廷,赵国皇帝得知彭城可能被围定然恼羞成怒。金大哥你全部退兵之时,在徐州散布谣言。就说赵国安平王带兵复仇。周朝上至皇帝,下至将兵不担心赵国的皇帝,就怕这个安平王。再把谣言散到赵国俘虏兵中,让他们回到赵国。这些人更会大肆感激安平王,说周朝将士如何惧怕安平王,只是听到他的名号便是退兵了。只要让安平王的名号在赵国朝野上下沸沸扬扬,就足够了。”
常啸天哈哈大笑,道:“好小子,这个办法太损了。千古帝王无论有多贤明,但是遇到君威和皇权两项都是逃脱不了的。要是赵国皇帝分了赵弘的兵权,势必又会激起赵国太尉和安平王府的权力之争。哈哈哈,好!!一石二鸟之计。”
丰尘搔了搔头发,道:“义父,我还真没想那么多。小时候在山里,谁要是惹了祸,回去定是要挨一顿饱打。便是让几个好友先到村里说点由头,让家里爹娘分不清是非由来,周边邻居说不定还能带带弯子,这样回去就会打得轻些。”
常啸天道:“小金子,你速去准备吧,我和丰尘不日就要回天量山。带话给老崔,就说周朝皇帝昏庸,奸相把持朝政,一切小心。”
“大帅。。。你这就走了?”金焰极是不舍的问道。
常啸天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此番你我再见本就是缘分未断,天下虽大定有再见之日。赵国一旦打下赫连胡夏,天下大势恐怕就此逆转了。你小子是个带兵的,不要再磨磨唧唧的。赶紧的调兵,作势围城,散布流言。你听好了,撤回山阳渎之后,好生保护好自己,苗头不对早点抽身吧。这是我现在给你的最后一道军令,去吧。”
金焰一咬牙,单膝拄地,道:“得令!扭头而去。”
常啸天看了看丰尘,道:“尘儿走吧,我们今日便和你两位师叔回天量山吧。”
虽是艳阳高照,可是挡不住一行五人的脚步。虽然一个个脚步似如常人一般,若是仔细一看却是极快的脚程,一晃便是数米之远。
“尘儿,此次去太虚宫,你还不能挂在我的名下。我早就被你师爷名义上驱逐太虚道派,这是天下皆知。只是私下我们几个师兄弟知道,实际还是师徒之实。不过你要想参加此次各家弟子论道云游可就不行了。”常啸天边走边说。
左丘玄道:“还是如此,此事该当如何?”
虞丘少笑道:“这还不简单,就让丰尘挂在你梅花剑仙名下不就是了。”
常啸天道:“不可,丘玄江湖上名头甚是响亮。别人挂得,偏偏他名下挂不得。”
左丘玄笑道:“正是正是,大师兄所言极是。这些年龙虎山、太和山几处我也去过几次。这些事情,须是瞒他们不过。”
虞丘少道:“那就让丰尘挂在二师兄名下。”
雷青羽也不要插嘴,听虞丘少一说,心想:‘六师叔尽是瞎出主意,丰尘小贼若是挂在师尊名下,那我还怎么办。’可是他又如何敢去反驳,只是心中忿忿。
左丘玄,道:“二师兄名下也不甚好,现在二师兄以师尊首徒名义,实际统领整个太虚宫大小事务。他的情况,其他几家还不早早的了解清楚啊。不可不可,我看最好就是挂在三师兄名下。”
常啸天道:“此议甚好,丘仲素来铁面着称,甚少过问外事。外人对他了解极少,更可况他名下弟子了。此事回宫禀告师尊后,再由师尊定夺吧。我现在最想的便是山里的猴儿酒,其他都不放在心上了。”
左丘玄和虞丘少对视一眼,哈哈大笑道:“大师兄,今日我师兄弟二人还说起此事。看看你何时能忍住不提猴儿酒的事情。”
丰尘诧异问道:“猴儿酒?四师叔,什么是猴儿酒啊?”
左丘玄道:“其实也无甚神奇的地方,天量山密林丛生,猿猴聚集。每逢深秋山中诸猴采百果于石窟或树洞,始为贮藏越冬之食,但若当季冬天不缺越冬粮食,猴儿们便会忘记曾储藏过一洞百果,然后这一洞百果积凝露,压覆雪便逐渐蓄积而变,而后酿成一洞百果酒。”
丰尘道:“原来如此,真是有趣得紧。我还记得家父当年让我背过的《酒诰》中写道:‘酒之所兴,肇自上皇,或云仪狄,又云杜康。有饭不尽,委馀空桑,郁积成味,久蓄气芳,本出于此,不由奇方。’看来人和猴子都是一样的。”
常啸天道:“尘儿,你可知道仪狄酿酒,那也是从猴子那里学来的啊。”
虞丘少笑道:“大师兄,你这说的有意思。可有什么故事吗?”
常啸天道:“都说大禹之功不是之水,而是酿酒,其实酒也不是他酿的。既然你们想听就说给你们听听。”
左丘玄一指前方,道:“大师兄,你看奔波快一日了,前方好像是个小酒肆,何不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我们边吃边听你讲讲仪狄酿酒的故事,岂不更好。”
几人一听反而觉得饥肠辘辘,几步急赶进了酒肆。店家是一老者带着自家儿子做点营生,见有客人来了,早早的把店外支的三两张桌子抹了一遍。
“店家,可有什么酒食的,上来一些。”左丘玄道
老者笑道:“乡村野店的,没啥好的。有些野菜还有今天收的一点野鸡蛋,自家酿的酒还有烙的粗面饼。您几位道爷看怎么吃?”
老者看左丘玄他们又三个都是身着道服,客气的问道。
常啸天道:“先把酒上来,吃的嘛,你老人家看着做便是。”
老头道:“得,几位爷都是爽快人。那我给几位上个地皮菜炒鸡蛋,再炒几个野菜,顺便再汆个汤。您看行不行?”
常啸天道:“极好,极好。那就麻烦快点吧,酒还是先上来。”
老头的儿子在一旁,听得真切。不须招呼,已经搬了一坛子酒上桌,又捎带了几盏粗碗。道:“几位爷,小店自家酿的粗酒,您将就着。”
常啸天一把拎过坛子,拍去坛口封土,给自己筛了一碗。一仰脖子,干了一碗。酒虽谈不上醇香绵厚,可是奔波许久,一碗酒下去,那股清冽极是过瘾。左丘玄接过去,也给自己和虞丘少筛了一碗。一人喝了一口,也是觉得畅快的很。左丘玄道:“大师兄仪狄酿酒的故事说说吧。”
常啸天又喝了一碗,抹了一把沾在胡子上的酒水,长吁一口,道:“真是妙哉。好,这就说来解解闷。”
“传说在上古的时候,大禹因为治水有功而被舜禅让为天下之主,但是因为国事操劳,使他十分劳累,巨大的压力使他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逐渐瘦弱下来。禹的女儿眼看着父王每天繁忙国事,甚是心疼,于是请服侍禹膳食的女官仪狄来想办法。仪狄领命后,不敢怠慢,立即想办法寻找可口的食物,给禹王补身体。
这一天,仪狄到深山里打猎,希望猎得山珍美味。这时,她却意外地发现了一只猴子在吃一潭发酵的汁液,原来这是桃子流出来的汁液。猴子喝了之后,便醉倒了,而且看上去它还十分满足的样子。仪狄十分好奇,她也想亲自品尝一下。仪狄尝了之后,感到全身热乎乎的,很舒服,而且整个人筋骨都活络起来了。仪狄不由得高兴起来:想不到这种汁液可以让人忘却烦恼,而且睡得十分舒服,简直是神仙之水啊!
仪狄赶紧用陶罐将汁液装好,拿来给禹王饮用。大禹被这香甜浓纯的味道深深地吸引住了,胃口大开,一时间觉得精神百倍,体力也逐渐恢复了。大禹王也十分高兴,封仪狄为“造酒官”,命令她以后专门为朝廷造酒。”
丰尘道:“原来仪狄酿酒还有这样的传说。看来说道法自然,却是真理,这一切都是从自然而来的。”
说话间几盘小菜和烙饼都端了上来,几人就着粗酒,吃着小菜。酒虽非陈酿,菜也是寡油少盐可是却极为清爽,与之扬州淮阴所吃的豪奢名宴却是两个世界了。
丰尘看那老者端酒送菜的,忽然想到自己的爹爹和娘亲,心中不由黯然。低头只是默默的啃手里的那块烙饼,眼圈却是不由的红了。
左丘玄见丰尘如此,不知何故刚欲问问缘由。常啸天摆摆手,示意其莫要多问。他是知道丰尘恐怕触景生情,想到自家的九酿春,想起双亲了。忽然常啸天拧眉停食,放下手中的筷子和酒碗。稍倾左丘玄和虞丘少也有感应。一忽儿一行数十匹高头大马疾驰而来,马蹄扬起的尘土直奔丰尘他们桌子而来。可是那尘土仿佛知道有人似的,离着数米便四处飞散再近不了一寸。左丘玄一看马背上的也都是身着道袍的道人,一个个也是汗流浃背。左丘玄、虞丘少和雷青羽站起身来,向一行人打了个稽首。对方向这边瞥了一眼,见左丘玄他们道袍陈旧,估计就是哪个小道观的。那领头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礼了,便直奔店内。
左丘玄微微一笑,便坐了下来。雷青羽轻声嘀咕道:“这也太瞧不起人了吧,就看一眼点个头就算了?”
虞丘少道:“青羽,无妨无妨。天下道家本事一家,只是后来才分出不同流派。我们管不得别人如何,些许小事何必放在心上。”
雷青羽点点,道:“六师叔教训的是,青羽铭记。”心里却是在想:‘处处都是道理,明明对方无礼,我说一句怎么也是我的不对了。’
“快快准备酒菜,道爷们饿了。”其中一个胖子大喊道。
那老头哈着腰跑出来道:“哎呦,这几位道爷您随便坐。”一看身后还有十余人,顿时犯了难了。店里店外也就三张桌子,平时几月也不会坐满,今天一下来了这许多人。
一指常啸天那边一桌,道:“几位道爷,您先坐着。小老儿的店小,就三张桌子,您几位先将就着挤一挤。待那几位吃完,就坐的宽绰了。”
那胖道人最是受不得挤,火爆的脾气,几步便走了过去,道:“几位道友,你们快些吃。我们人多,赶紧的腾出桌子来。”
左丘玄微微皱眉,一指桌上尚未怎么动过的盘子,道:“这位道友,你看我们也是刚刚到不久。饭菜尚未怎么动过,再快也得我们把饭吃完吧。”
那胖道人喝道:“哪里来的小观道士,也敢跟我们万寿宫的人理论。”说完拔出佩剑,一剑削掉一个桌角,道:“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吃不吃得完都得让。否则道爷我饶得了你,道爷的剑可就不好说了。”
左丘玄斜眼看了那胖道人,刚欲辩驳。就听常啸天道:“好说,好说。你一盏茶后过来便是。”
那胖道人看了眼低头吃饼的常啸天,道:“这老帮菜才是识相的。”说完长剑归鞘,扭着胖大的身躯走了回去。
左丘玄看了看常啸天,道:“大师兄,你这是?”
常啸天,道:“我又不是道家的,没那么多礼数。”左丘玄笑了笑,知道这万寿宫的人怕是又触到了常啸天的逆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