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邪尊梅逴龙就这么走了,王默走回坟边坐下。
他想到两个月前自己与义父还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而今却阴阳两隔,义父在坟中,自己在坟外,不觉黯然神伤。
可是他不会再流泪。
所谓痛哭,除了悲痛地哭外,还有痛快地哭,尽情地哭。
一场大哭让他获得了释放。
他暗暗发誓。
总有一日,他必定亲手把害死义父的凶手带来此处,以此贼性命告慰义父在天之灵!
不是他不肯听义父信中劝告,而是他认为自己必须这么做。
否则他又如何立足于天地之间!
一日后,王默走出这片大山,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武当山。
想到自己离开又回来,回来又离开,就像是与这片土地有着某种不解之缘,不禁觉得好笑。
不错,这里可以说是他的故乡,带给他许多欢乐,但同时也埋葬了他最爱的义父,还有他过去的好时光。
他知道自己这次一定能走成,短则三五年,长则八九年,当他重返武当时候,他会以新的身份出现!
就在他路过一处山林外时,前方突然传来了马蹄声,听动静,并非一匹,至少也是三匹。
这里还是武当山范围,无论来人是谁,多半与武当派有关。
他正在想要不要进入林中避一避,忽然,有个声音幽幽说道:“杨叔叔,为什么你不早点告诉我?”
王默听了,神色大喜。
他想要快步迎过去,可是鬼使神差之下,他居然躲入林中,不敢与自己最想见的人见最后一面。
他屏住呼吸,甚至就连心跳,也几乎停止,为的就是担心自己被人发现。
终于,来人出现了。
一男二女,均是骑在马上,正是杨修、丁凤、丁灵三人。
丁凤依旧是一身黑衣,与往常不一样的是,她眉宇间的煞气更重,像是恨不得见了谁都要用灵蛇鞭抽一下。
而丁灵呢,愁眉不展,分明就是心事在胸。
只听杨修说道:“灵儿,此事已过去多日,你还在怪我啊?”
“我不是怪你,我只是……”
“只是还想见那个人一面,对吗?”
“对!”
丁灵说这话的时候,故意望了一眼丁凤,想看看她是什么反应。
然而此时的丁凤,根本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而是在想将来如何收拾王默,所以毫无反应。
“奇怪,姐姐这是怎么了?自从她回来以后,就变得沉默寡言。难道她有什么心事吗?”丁灵心想。
杨修望了她们姐妹一眼,实在搞不懂她们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这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修炼,为的就是追究武道至高境界,对女人并不是很了解,甚至是不想去了解。
他只得这么说:“灵儿,你是我们万象殿的二小姐,身份就跟皇家的小公主一样,为什么要在乎那个人呢?须知你们身份悬殊,他不可能配得上你,万一此事让殿主知晓……”
“杨叔叔,你说什么呀?我又没说喜欢他。”丁灵口是心非叫道,“我见他可怜,所以才关心他。”
王默在林中听到,不知怎地,竟是有点失落。
不过眨眼间,他又恢复了。
无论丁灵是否喜欢他,以他目前状况,确实配不上丁灵,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对他来说,谈情说爱事小,学成高深武功才大。
又有什么能比学武报仇更重要呢?
“你能这么想,那是最好。”杨修说着,心头却想:“王默那小子绝不是池中之物,但愿他有一天能一鸣惊人,到那时候,二小姐便能与他成双成对,殿主当不会插手。”
“我要……”
这个时候,一直没吭声的丁凤陡然从口中蹦出两个字,阴森森的,令人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姐姐,你要什么?”丁灵听她终于说话,不禁满脸关心问道。
“我要杀了那个死胖子!”
“死胖子?”
丁灵和杨修都愣住了。
王默心中一颤,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不等丁灵问清楚死胖子是谁,丁凤修长的大腿一夹身下坐骑,策马扬鞭,竟是在山间疾驰起来。
丁灵见了,急忙策马追上,喊道:“姐姐,当心!”
杨修朝林中望了一眼,目带狐疑,可是很快,他也追了上去。
良久,王默才从林中走出,脚步颇有点沉重,就跟灌了铅似的。
“死胖子一定就是我了。”他喃喃自语,“可我已经不是胖子,我也从未想过要和你躺在一张床上,希望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免得你要杀我,我又不可能束手待毙,任由你为所欲为。”
……
王默又回到了襄阳城。
不过这一次,他不会再喝酒误事。
他打算在城中住一晚,然后明早就启程去江南。
他不怕吃苦,但不怕苦不等于去江南是一件很轻松的事。
抛开其他不提,光是时间,至少也得一个月。
好在他身上有的是银子,食宿并非问题。
唯一要担心的是,路上会不会遇到强盗,就跟上次那样。
很不幸,他越是担心什么,就越来什么。
他刚住进城中一家客栈,打算到大堂里进食,结果刚一踏入厅中,就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可能已经认不出他是谁,但他对这人印象极深,正是曾经“打劫”过他的那个强徒!
这位哥们一身华服,脖子上戴着一条闪闪发亮的金链子,可能是假的,但再假也值十两银子。
王默第一个念头就是:那是我的钱!
“咦,这小子为什么一直瞪着我?难道是被我的霸气震住了?”那哥们喝了口酒,瞧见一个头顶没几根头发,像是和尚,偏偏又有点风流俊俏,身长如玉的少年,望着自己,心生诧异,“不对啊,这小子看上去有点面熟,像是在哪见过?”
王默怕他认出自己,急忙转身而去。
很快,王默又出来了,却是低着脑袋,一副匆匆忙忙样儿。
原来他担心那哥们认出自己,索性连客店也不住了,毕竟与性命比起来,那点房钱又算得了什么?
“这小子鬼鬼祟祟的,难道知道我是个强盗?糟了,他要是去报官,我岂不是要跑路?”
那哥们疑心王默要揭发自己,顿时起了杀意,起身追了出去。
“这位大爷,你还没付账呢。”伙计赶紧拦住他。
“不长眼的家伙!也不去打听打听爷爷是谁!你要是再敢阻挡爷爷的去路,爷爷把你扔出去喂狗!滚开!”
伙计见他如此凶恶,吓得后退两步。
这时,账房急忙过来,说道:“大爷走好,这顿就当我请。”
那哥们哼了一声,大步而去。
“还愣着干什么?真想惹是生非吗?”账房训斥伙计,心中却在骂,“呸!你这种恶人除了欺负良善之外,还能干什么?有本事你就去长图帮的地盘撒野,看长图帮的人不把你乱刀砍死才怪!”
这个时候,王默已经跑出很远。
但他低估了那个哥们的速度,居然追了上来。
他一慌神,合该有事,竟是进了一个死胡同。
等他意识到自己走错路时,那哥们距离他已经越来越近。
他眼见前无去路,只能靠着墙边往回走,假装迷路,希望对方没认出自己是谁。
眼看他就要绕开对方,那哥们忽然怪笑一声,问道:“小子,你还想跑吗?”
“你……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踪我?”
“你小子要去官府告我,我还能让你活着离开?”
“你想杀我?”
“杀……”那哥们才说了一个字,忽觉后脑被人打了一下,顿时天旋地转,昏了过去。
王默“咦”了一声,见一人出现在胡同里,飘飘忽忽,脚底下就好像没有踩着地面似的,像是鬼魂。
“你……你是什么鬼?”
“我不是鬼,我是夜游神。”
“夜游神?”
“我名叫夜仲,你可听说过我?”
王默见这位“夜游神”身穿黑袍,面色漆黑,脸颊很小,肩膀却很宽阔,鬼模怪样,一时不敢回答。
“那就是没听说过了!”夜仲黑脸一沉,“我夜仲二十岁出道,三十岁名动江湖,四十岁被人尊为‘夜游神’,乃大帝座下十大高手之一,至今已有二十多年,竟然有人没听说过我?”
“大帝是谁?”王默满脸吃惊。
“大帝就是邪尊。”
“梅逴龙!”
不等王默真的喊出声来,夜仲屈指一弹,施展弹指神通之术,咻的一声,将王默点倒。
夜仲正要上去把王默带走,忽见一人飘身而来,身法同样也是如鬼如魅,红脸长眉,白袍,倒有点红脸关公的意思。
“老夜,怎么搞的?动作这么慢?”红脸人叫道。
“你怎么也来了?老日。”
“我能不来吗?你抓那小子,我抓这哥们。”
“大帝也想见这哥们?”
“这哥们见了大帝,还不得死?不过他这次也是非死不可。”
说话间,两人一手一个,将王默和那哥们带出胡同,不知去向。
不久之后,一人步入这条死胡同之中,站在王默先前倒下的地方。
当他抬起头来时,却是位貌约五旬的紫袍人。
他身上有种奇异气度,就好像天生就是个王者,任何人见了他,都要拜倒在地。
但在这种王者气度之中,却又隐藏着四分隐忍,三分孤独,二分城府,一分霸气,如山岳之厚重,又似江海之壮阔。
“大帝出征,寸草不生。阴司五王,坐镇鬼门。三公开道,日夜游神。没想到日伯、夜仲这两位邪尊座下的顶尖高手,居然也来到了襄阳城。看来邪尊与我的这场巅峰较量,也才刚刚开始。”
话落,此人负手身后,霍然冲天拔起,转瞬消失在襄阳城上空的浓浓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