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出面斥责的女子,自然就是陈娇。
她听得有人诋毁兄长,哪里能忍得住?但到底是深闺长大,何时见过这般场面?被陆乐一番冷嘲热讽,众人一阵话语,便有几分慌了手脚。
陆乐却不罢休,冷冷道:“陈方庆有什么名声?是诗做得好,还是赋写的妙?靠一篇志怪玄奇,有了点名号,就以为能登堂入室了?笑话!”
周围众人一听,不由点头。
得了众人附和,陆乐更淡淡一笑,道:“论道通玄,能知天人!论策谈文,微言大义!此二者,若能上达天听,能辅之于朝政,才是煌煌大道!”
“是这个道理,青柳之会能引来这么多人,还是虞大学士等人本在朝中为官,与他们品鉴文章,展露文采,说不定能在朝堂上被提起,这是正道!
“好叫小娘子知道,我等是就事论事,毕竟这几日之前,谁知道你家兄长的名号呢?”
“远的不说,就说刚才过去的江溢江公子,能随虞公同行,靠得可不是家世,而是几年文名!他几篇佛论一出,就是高僧见了,都要与他谈论一番……”
被众人这一说,陈娇不知如何反驳,急得快要哭了,便有几分势单力孤之感,不由想起那日两个道人之言。
“若我也有兄长那般手段……”
瞧着她这番模样,沈家女使都不由疑惑,想着莫非真如这些人所说?
这时。
门口忽然一阵骚乱,竟来了好些个僧人!
在场众人定睛看去,很多人认出了这过来的众僧,纷纷惊讶起来。
“为首那位我认识,乃是归善寺的寺主?唤做圆慧大师!”
“不止呢?第二排的是崇圣寺的法主大师,还有栖霞寺的……”
“是龙华寺的高僧?我随兄长去拜访时?有幸见过他一面,乃得道高僧?经常入宫讲佛!”
“那是建元寺的法难大师,轻易难露一面!”
“好家伙!这次的青柳会真不得了?这些高僧大德平日里见一个都难?今日联袂而来,果然是建康盛会啊!”
众僧缓步前行,个个沉稳,不疾不徐的从人群中走过?自然有那青柳园的护卫过来开道。
这园子布局精妙?以池边楼阁为中心,立于各处皆能看得几分,加上视野宽阔,只要不是离得太远,多少能听得一二言辞?实在听不清的,左右打探询问一下?也能知晓。
所以等众僧走过去,人群越发兴奋起来?但议论声少了,都盯着众僧?一边目送?一边尾随。
便是和陈娇争论的几人?也顾不上说她了,也靠近几步,想凑个热闹。
“诸位大师能同来,吾等实在是受宠若惊啊!”
虞寄领着江溢等人迎着众僧而来,脸上惊喜,嘴中说的是心头真意。
他和法难僧在建元寺定下计策,但想着高僧超凡脱俗,除了宫中相邀、讲经论道的大日子,其他时候很难聚集,自家召集的一次文会,哪怕有邪魅之说,但事出突然,时间还紧迫,能来三四位就不错了。
结果现在放眼望去,少说也有八九家!
其中更不乏名传南方的大法师,哪里还能镇定得下来?
一番寒暄过后,虞寄就在法难僧的耳边低语道:“有了诸位大师之助,今日之事可谓万无一失了吧!”
法难僧神色不变,低语说道:“虞兄,此事复杂,等会找着机会,贫僧与你仔细诉说……”
虞寄一听,却觉得心领神会,以为鬼魅或许有什么隐秘,才引得众僧同来,于是话锋一转,扬声道:“无论如何,诸位能来,就是一场盛事,待得……”
他话未说完,外围人群又是一片混乱,更传出不少惊呼,就将虞寄等人的注意力给吸引过去,他们循声看了过去,当即就愣住了。
就见那入门之处,居然是一众气度不凡的道人,正一个一个走进来,粗略一看,没有十五,也得十一、十二人,个个打扮不凡。
“刚刚来了佛家,怎么一转脸,道门的人也来了?”
“这几位看着眼熟,哦,我想起来了,好像是建康周围的道观观主。”
“那也该是了不得的人物吧?居然也都来了!”
“我知道,那为首的三人你可看见了,走在最中间的名为齐百晋,为北景观的观主,乃是一位高人,一样是宫中常客。”
众人的议论声逐渐热切起来,觉得今日这一场青柳会,当真是越来越精彩了。
殊不知,虞寄等人却是满脸疑惑。
文会之前,他也安排了人,给几家比较大的道观送去请帖。
但这不过是例行公事,又因为虞寄在道门中,并无至交好友,担心消息会外泄,并没有将那临汝县侯可能被鬼祟附身的事,透露出去。
说白了,本就不指望能来几家,现在一下子来了这么多,还跟在佛门后面,难免惹人遐思。
不过人家来都来了,虞寄等人哪能不理会,跟众僧告了一声罪,又迎接上去。
“怠慢了,怠慢了……”
虞寄固然有几分手忙脚乱,但想着道门也有高人,不说鬼祟之事更有把握,也显今日青柳会盛大,传出去也能为佳话。
实乃一举两得。
倒是圆慧僧等一众佛门,隐晦的交换了一下眼神。
龙华寺的老僧更低语道:“道门也知来借机示好,该是也得了消息。”
圆慧笑道:“他们是消息灵通,咱们且观即可,稳坐不动,自然安稳。”
亭台之中,那丁龙看着这一幕,面露笑容。
他那师弟更是看得赞叹不已:“好家伙,佛家人来了这么多,道家的也来了许多,都是来镇邪的?”
丁龙摆摆手,一副风轻云淡:“只能说,这些人都是棋子,见证将军神威!”
说话间,一众道人已然过来,但比起僧人这边,在气势上弱了不少。
为首的老道与虞寄等人见礼之后,便不管其他,径直来到众僧跟前行礼。
“没想到能在此处见得众多同道……”这老道士拱手施礼,眯着眼睛,面带笑容。
圆慧僧等人笑着拱手:“贫僧等也觉意外。”
这一幕看着倒是其乐融融,但虞寄却不敢掉以轻心,他是见的多了,知道最近几年,佛道之间隐现矛盾,便令江溢等人上来,要请双方入楼坐下。
“无需如此,贫道等人还要在外面等候。”齐百晋微微一笑,婉拒邀请。
虞寄疑惑,正要询问。
圆慧僧也道:“也好,贫僧等也在这里等候正主吧,省得进出繁琐。”
虞寄一见,颇为无奈。
那齐百晋听闻,反而笑道:“你们等的正主是临汝县侯吧?”
虞寄脸色一变,想着消息还是泄露了。
“哦?”圆慧僧却神色不变,也不否认,便道:“不错。”
“巧了,贫道等过来也是一样,不过……”齐百晋微微一笑,“你们是向临汝县侯发难的,我等恰好相反。”
虞寄脸色当即难看起来,以为道门之人受了谁人的蛊惑,其实是来找麻烦的,那可就乱了局面了。
“贫僧等何时要为难君侯了?”圆慧僧收起笑容,这话可不能认下,不然不光白来了,还有可能弄巧成拙,“道友,何必这般颠倒黑白?莫非想要借着世人之口,给我等泼污水?”
“贫道说的是不是真的,这位虞居士最是清楚,你看他这脸色……”齐百晋说着,指了指虞寄。
虞寄的脸色果然一片苍白。
圆慧深吸一口气,知道不能等闲视之了,而不等他开口,那严守镜已经跳出,道:“道友们,这是有备而来,要污蔑我等啊!”
他这话中,隐显佛音狮吼,要盖过对方声音,防止真被传出流言。
“岂敢,岂敢……”
另一边,他们这般交谈着,因为距离的关系,四周之人听不真切,却能感觉到了双方之间的无形火花、暗中交锋,不由大呼过瘾。
陈娇边上的几人更是来了精神,笑道:“这般与高僧、高人谈笑风生的,才能显露出名家、名士风范,绝非一时文章可以比的。”
陆乐冷笑一声,道:“此是正理,可比自吹自擂强多了!”
陈娇不服气道:“我家二兄和高僧大德谈笑如常,很得他们欣赏!那仙门道人对我家兄长,更可谓亲如一家,说不得这些僧人、道人过来,就是为了我家二兄呢!”
她话说到一半,几个闺中密友轻拽她的一角。
你可少说两句吧!
那沈家女使听着王府三小姐之言,都觉得太过夸张了。
几个士人一愣之后,尽数大笑起来。
气氛一时欢快起来。
陆乐笑道:“我倒有几分盼着那位君侯过来了。”
这边说着,却见那边的僧道两家,似乎真的说出真火来了,一个个高人架势都没了,狮子吼、警世音,声声流转,唇枪舌剑,响彻当场,生怕被对方盖住——
“吾等素来敬重临汝县侯,不久之前,还曾与他在归善寺中相谈甚欢,彼此皆有进益,怎么可能与之为难?”这赫然是严守镜之言,他声若洪钟,如狮吼般刚猛,传遍满园,外面都能听得到,“反倒是你们,无故前来,还说为那位君侯分忧,未免太着痕迹了吧!”
一时间,园子里安静了几分。
那陈娇周围等人,更是表情瞬间凝固。
而道人那边也不甘示弱,周游子也是扬声笑着,声如霹雳,道:“道兄,你说这话莫非是要离间,贫道师兄弟乃是仙门出身,如今就借住君侯家中,得他几次相助,都是心中感念!自是要有所回报!”
这话也是瞬间传遍全场!
陈娇当即挺胸抬头,周围之人齐刷刷的朝她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