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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的龙城,王城正东方的东门之上,风旗被风吹的飘飘猎猎,风过旗落,显露出后面肃穆而立的文武百官,从东门左侧一直列到东门右侧,浩浩荡荡,延绵且长。
东门墨色带青的城墙砖上,印着朝阳,威严而刚硬。
城门正上方,站着两个男子,一个年迈却沉稳,身躯凛凛,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一个一身玄色的长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袍角汹涌的黑色波涛下,衣袖被风带着高高飘起。长眉微皱,黑如墨玉般的瞳仁闪烁着和煦的光彩,冷峻如冰的脸庞辉映着晨曦,带着天家与身俱来的高贵与威严。整个人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剑,震慑着周围所有人的气息,尽显王者风范。
东门之下,万民齐跪,锦公公手上拿着一张玄色圣谕,朗声读道,“青龙帝国镇王邵子牧成王之责,未至倦勤,夙夜兢兢,承祧行庆,端在元良。孤意所属,兹恪遵初诏,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君储,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孤疾患固久,思一日万机不可久旷,兹命镇王持君储大印,分理庶政,抚军监国。百司所奏之事,皆以君储决之。”
“九月初一行册封大典,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锦公公圣谕宣完,百官一阵窃窃私语——
“怎么册封大典是在九月?是老夫耳鸣眼花,听错了时候?”
“刘大人,您没听错,确实是九月。”
“这才三月,那这册封君储的大典是在半年之后?!”
“不应该啊,都颁了君储大印,允许殿下监国理政了,怎么就把册封大典往后推了半年?”
“许是殿下回来时日尚浅,还有许多需要学习,帝君不放心,所以要观察一段时日?”
“这话说的不对,二皇子赐死、三皇子潜逃,这龙城之势已经是定局,不可能再有任何变故,若是五皇子不接这大印谁还担当得起?”
“唉……君心难测,君心难测啊……”
城下的百姓一听圣谕,是镇王邵子牧接任君储大位,齐齐起立欢呼!民心所向,军心所指,欢呼之声,扶摇直上,冲掀云霄。
青龙帝微笑着看着万民欢呼,这些年他对邵子牧的苦心栽培,终究还是得到了百姓的认可。
邵子牧垂目,看着城下百姓欢呼雀跃,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欢喜。他抬起头,瞭望南方的天际。那有一抹清如初夏新木一般的倩影印在蔚蓝的天幕之上,渐行渐远。
亦是这样的一个清晨,他带着他的满腹算计,闯入了香木如画的荀药谷。春雨潋潋,谷风习习,她举止投足之间尽是春风化雨一般的温和。
他引她出谷的这一年里,那个春日午后阳光一般温暖的女子,在这尔虞我诈、阴谋阳谋的算计中,如四季变换一般练成了一副冰冷的模样。
在药叶儿离开龙城南下的这些时日,他不断的在想,若是自己从一开始就跟她坦白一切,他们的结局是否还是如现在这般绝望?
万民齐拜、百官诚服,他处心积虑赢得了这一方天地,却留不住一个她。
他从来都知道,帝王之路何其孤独,但这孤独的路上,他想有人随行。
那日,春光融融,山水印画,让那个清丽的影子印在了他的心里。这一年里,她宛如一本厚重的书,每翻开新的一页,都让他倾心不已。
他倾尽所有对她好,想要把她留在身边,可是到最后,他还是利用了她。
如何才能不利用呢?若不如此,她怎么才能如他所愿的替他筹谋?
两万流民的事情,他尚且可以解释。但,黑金市的事情,要如何跟她说清楚?金芯不多嘴,就真的可以一直瞒着她吗?
邵子牧心中怅然,直到现在才开始明白,原来——有些事、有些人转身错过了,那便是错过了一辈子。最初相许的那些诺言,不过就是一场美丽的误会。
*
城外人声喧嚣,城内御医院里却静默无声。
御医院里的四大家族,在才过去的那一场血雨腥风中,被摧枯拉朽一般的摧毁,没有人可以例外。
云景抱着一本厚厚的、边缘早已泛黄的医书,从御医院的药房穿过。药房里,一个老者,手扶窗棂,仰面看天,眸底静默的如一潭没有涟漪的死水。
云景抬头,看着这位老者,驻足而立,“张院首,您昨日教给我的药方我都背下了……您要不要来检查?”
张延眼睛依然盯着天际,神思浮游,缓缓道,“不必了,我信你。那个女子还真的送了一个好苗子进来,老夫许久都没有见过如你这般勤奋聪慧的孩子了。”
云景讪讪一笑,“张院首,真是抬举我了。与那个女子相比,我还差的很远。”
张延转过身来,看着云景,“她那路数都不是正统医师应该有的!你不要学她!”
云景看着张延苍老如树皮的脸,在他提到药叶儿的时候变得扭曲,心中骇然,但他还是稳住了心,收了收神,“张院首……你,似乎很憎恶荀药谷?”
“憎恶?”张延轻笑,他低头看着自己手,“我只不过是一个连自己都恨的人。”
“君储万和,帝君万岁——”此时城外的喧嚣声一浪高过一浪,如风过境一般,被推到御医院里。那声音磅礴,在御医院里四处穿行,久久不停。
张延抬头,苦笑,“一切都结束了。”
云景抿了抿嘴,沉声道,“张院首,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张延收回目光,看着云景。
“您的医术这么高、制药术就算是最顶级的医药师也望成莫及,您也有为医者的尊严……可是我不明白,您为何要参与这场夺嫡之乱?”云景盯着张延,张延盯着云景。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许久,张延才缓缓开口,“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一个无处可去的孤家寡人而已。既然是孤家寡人,在哪里不都是一样活着。最少在这里,有数不尽的稀世药材供我钻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