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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晚。
梅子江吃了一碗汤圆胃里踏实了不少,但他的心里却并不太好受。
因为摄政王的这席话若是真的施行了下去,那而今的商业格局必然被打破。
自己家里经营的是蜀地的丝绸和蜀绣,这些东西因为自己家族在蜀地的强大而几乎垄断,其余商人的手根本难以伸得进来。
所以家族对进货价格能够压到最低,对售卖的价格能够做到最高。
其余五大世家其实同样如此,这便是垄断带来的财富的快速积累。
但现在看来这种好日子恐怕就到头了,摄政王明确了垄断必须打破,也明确了各行各业都必须放开让天下商人参与进来。
他说明年会颁布相关的法律法规来约束市场的商业行为,他还说若是你们背地里使了手脚,他定会治罪不赦!
“这一棍子敲得有些狠啊!”
回到了家里,梅子江坐在书房,将许小闲的这些话一五一十的给三个儿子说了出来。
他捋着长须面露愁容,又道:“咱们这些年扶持蜀州刺史蒋大人上位,几乎将蜀州的丝绸和刺绣全盘掌控,可摄政王却来了这么一手……往后这生意恐怕真的要改个法子了。”
梅长林沉吟片刻,低声却说了另一件事:“父亲,今儿个下朝的时候,左相邀请孩儿去他左相府喝一杯……孩儿谨记父亲之言,拒绝了他!”
“嗯,你做得对,在这种形势不太明朗的时候,咱们的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都要站在摄政王的这一边。”
“父亲,这些日子摄政王去御吏台见过童安若童老大人,又去了刑部将尚寻芳老大人给放了出来。总总迹象表明他似乎会在年后有更大的动作……倒不是针对这商业的格局,而是针对朝中的局势!”
梅子江一惊,“要换血了?”
“极有可能!”
“若是童安若再登右相位,若是尚寻芳再掌户部……这二位可是当年的改革派,那么正好切合了摄政王明年改革之意……对了,听说他还去过姜相的府上喝过一次酒,却对左相不理不睬,如此看来左相严宽一系恐怕要倒霉了?”
梅长林点了点头,“这些日子严宽颇为不安,恐怕也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这也是孩儿不敢去左相府的原因。”
“如此说来,摄政王是真的要整治大辰了……长书,过完年你回蜀州一趟,将摄政王的意思先一步传给家里,让所有人务必配合,也告诉蒋刺史一声,往后……收手!”
“孩儿遵命!”
梅子江深吸了一口气,悠悠一叹:“你们说,严宽在大辰经营了十来年了,他会束手就擒么?”
“若是他背地里真做点什么,摄政王能接得住么?”
……
……
长安,左相府。
严宽的书房中,大辰兵部尚书潘北慕坐立不安。
都是朝中的老油条了,目前的局势已如拨云见日渐渐明朗开来。
摄政王许小闲在右相府去喝了一杯酒,将尚寻芳无罪释放等等消息他并没有隐瞒,而是就这么正大光明的做了。
朝中的大臣们自然从中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以至于上朝的时候一个个曾经赶着拍左相马屁的那些官员们,而今都巴不得能够离左相更远一些。
比如今儿个下朝的时候,左相明明邀请了四位尚书,但到现在,居然只有他一个来了!
潘北慕肠子都悔青了,我特么为什么要来呢?
这下好了,明儿个恐怕就会传入摄政王的耳朵里,如果摄政王将自己视为左相一党……江南潘氏恐怕都会受了这鱼池之殃!
可现在严宽正在书桌前写着什么,他也不好就这样拍屁股走人呀。
书房中的气氛有些凝重,这凝重不仅仅是潘北慕的,事实上严宽的眉间也一直未曾舒展过。
片刻,严宽似乎写完了,他放下了笔,起身活动了一下老腰,眉间已舒展开来,他来到了潘北慕的面前徐徐坐下,笑道:
“是不是心里有些担忧?是不是觉得老夫已是夕阳迟暮?”
潘北慕连忙拱手道:“这……下官尚未觉得。”
“担忧就担忧吧,这里就咱们俩,说出来老夫又不会怪你。”
严宽煮上了一壶茶,又笑道:“老夫这心里就觉得有些凄凉啊,吏部尚书梅长林不来老夫不以为意,但户部尚书章泽田不来……老夫这心里确实有些难受。”
“大辰十三年,老夫尚是吏部尚书,他章泽田是老夫吏部的一郎中。”
“老夫费尽心机,说服了朝中许多的大臣,也说服了宫里的那两位贵人,这才阻止了先皇的那一场吏治整顿,这才扳倒了童安若和廖仲云。”
“那时候我记得尚寻芳是户部尚书,章泽田看上了那位置,老夫成全了他,尚寻芳被下了大狱,他章泽田如愿以偿成为了大辰的户部尚书。”
“可你瞧瞧……”
严宽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这些人啊,都当老夫难逃此劫了……可他们就未曾想过,若是老夫这一次真被许小闲给办了,包括你在内,六部尚书、下面的侍郎、郎中等等官员,谁是干净的?”
“就算是他右相姜上游,裤裆里也沾满了黄白之物!”
“不过老夫确实小瞧了这位摄政王,更是小瞧了那二层楼上的童老头,早知道这样,就不应该让童老头活到现在啊!”
“许小闲从童老头那里肯定会得到许多人的名字,不能让这些人再重返庙堂!不然……”
严宽视线一凛,给潘北慕斟了一杯茶,“你、我,以及曾经落井下石的所有人,都将被他们给清洗一遍。”
“而今看来,许小闲在吏治上打的也就是这个主意,他将姜上游的三公子给放在了户部侍郎的位置上,这是要安抚姜上游一系,然后重点就是对付老夫这一系。”
“你潘氏和老夫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兵部尚书这个位置极为重要,你恐怕很快就会失去这个位置,你潘氏恐怕也会很快迎来灭顶之灾!”
“他章泽相以为能够独善其身,幼稚!他也不想想他在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干的那些事许小闲会放过他么?”
“而今许小闲做的这一切都是表象,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过完年,必起风暴!”
潘北慕连忙又拱手问道:“那么大人将如何应对?”
“很简单,他许小闲意图将老夫一党一网打尽,那老夫就给他来一手釜底抽薪!”
严宽端起了茶盏来好整以暇的呷了一口,看向了潘北慕,笑道:“单单各地的官员罢朝就够他喝一壶的,另外你是兵部尚书,若是各地的府兵再乱一乱,那自然就更好了。”
“另外……长安城的禁卫军中不是也有你的亲信么?”
“该动一动的时候就动一动吧,就算变不了天……能让这天变黑一点也是好的。”
“当然,若是你愿做那瓮中之鳖,就当老夫啥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