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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杜牧便带着他的弟弟到了客栈。听到走廊上的说话声,李萱迷迷糊糊翻身起来,警觉的问:
“我们这里怎么有男人?”
“您醒了?是杜官人他们来了,在走廊上和崔公子说话呢。”木蓝忙把水盆端进来。
萱儿四下里看看嘟囔道:“哦,原来是在客栈里,我还以为在承欢殿呢,心说怎么会有男人进来……”说着,又重重的倒在枕头上。
“是您睡得沉了,才会以为在咱们承欢殿。这是好事,您出门一直睡不好,现在慢慢习惯后,不再那么认床,也能一觉睡到天亮了。”
木蓝絮絮叨叨,她拿了萱儿的衣衫过来,今天她们要跟郑颢出去转转,也没说是去哪里,反正让她们穿男装。
“娘子,您说杜官人弟弟的眼睛能治好吗?看着怪可怕的。”
萱儿呆呆看着菱花镜里,自己眼睛的位置:“也许可以吧,崔公子对那个刮目术挺自信的,就是不知雪晴能不能做好。”
“您还是劝劝李娘子,这什么术她都没做过,若是失手了,她得担多大的责任。”
萱儿摇摇头:“不用劝,她和崔公子都是医痴,遇到什么没见过的病症,不会轻易放过。不过,我相信他们不会做没把握的事。”
木蓝给萱儿的发髻套上小冠,用一根镶金箔乌木簪插紧,一个玉面小郎君便出现在眼前,她笑着交待到:
“男装不能扑粉,也不能点胭脂,若是您想面若桃花,记得用我教您的方法。”
“什么方法?”她忘了。
木蓝伸过手去,在她两边脸颊揪了一下,脸果然被揪红了。
萱儿不禁叫到:“哎呦!好痛!”
“要美就要忍耐一下嘛。”
萱儿哭笑不得,揉着脸走出门去,却一头撞进郑颢的怀里。
郑颢低头看她,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忙把她的手拿开,仔细看着她的脸说:“脸被谁打了?还是撞到哪里了?怎么红红的。”
萱儿回头看了木蓝一眼,“噗呲”笑了:
“被你撞的,难道你胸口不疼吗?”
郑颢摸摸自己胸口,刚才撞那一下也没多使劲,自己都及时收脚了,而且撞到的不是额头?怎么把两边脸颊撞红了?
木蓝吐吐舌头,快步跟在萱儿身后走了,留下郎君还在原地反省。
杜慥带他们去的,不是什么著名景致,出了城门就往江边的山崖上走。
“我表弟早几年在池州任刺史的时候,这里只是一个军镇,后来他才修了城墙,有了现在的模样。他调回京城,我才被调来接他的刺史。
只是为了杜翊的眼疾,他请了长假,一直没有到京城就职,若是真能将杜翊眼睛治好,对他来说,也是解脱。”
杜慥指指上面的一个哨塔:“就在那里了,现在江边哨塔还留有三百人。太平盛世的,有这几百人都算多了。”
萱儿暗暗叹气,难怪黄巢大军在天朝如入无人之境,他确实聪明,打的都是没有重兵的城池。
几人登上了哨塔,极目望去,远处山峦迷蒙,脚下长江奔腾,中秋时节或红或黄的树冠,镶嵌的墨绿之中,就像是上了色的山水画卷。
“好美啊......”萱儿深深吸了口气,眼里起了雾,她轻语:“不枉此生了。”
郑颢沉默着,只把目光投向层峦更远处。
客栈里,崔公子已经替杜翊检查了眼睛,他瞳孔上的白膜已经有一定的厚度,而且看得出来,曾经有人试图想刮开它。
所以昨日杜牧才不抱什么希望。
“可以施行刮目术,但是无论怎样成功,都不可能恢复到正常的视力,读书写字都会有些模糊。”崔瑾昀翻开他的眼皮,指给雪晴看:
“你看,原来的郎中选择从中间下刀,因为这里比较厚,可问题就是,这里也最容易伤害眼睛,所以郎中不好把握刮刀的轻重力度。”
他松开手,对杜牧兄弟说:
“在刮目之前,我们要给眼睛用药三日,使瞖变软,或者说,使其不再增长,刮目以后,这种药水还需长期使用,使其不再复生。”
“对对,就是不能复生。医治眼疾这几年,也有过改善的,可过不了多久便恢复如初,甚至病情加重。若是不再复生,那......”
杜牧疼爱弟弟,这几年他也跟着受罪,此时眼里竟涌出泪来。杜翊已有求死之心,像个牵线傀儡一样,被拉到哪里都无所谓。
现在听到崔瑾昀这番话,他的心里顿时起了波澜。
崔瑾昀写了外用、内服两个方子,便让杜牧兄弟去抓药、用药去了。他则拿来纸笔,画了一个大大的眼睛。
“在眼睛里动刀,危如累卵、如履薄冰,所以最重要的是手要稳。我们从旁边眼白处试刀,找到合适的力度,再往中间刮。”
崔瑾昀说起医药的时候,总是一丝不苟,平时说话多是用短句,只有这个时候,他恨不得掰开来细细说。
雪晴点点头,她指了指门口墙边,那里放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冬瓜:“冬瓜已经买回来了,现在我就可以开始练习。”
冬瓜外表有一层细细的白毛,还有一层薄薄的白霜,崔瑾昀以前就是在冬瓜上练习用到的轻重,那主要是用于刮疔疮腐肉。
张夔笑道:“我也跟阿姊一起练,哲兄总说我使飞钱的时候手不够稳,说不定,对我也有好处。”
崔瑾昀:跟屁虫!
他已经画了图案,让杜牧找铁匠打金篦刀,现在只能用他刮疔疮的铁刀先练。他自己先做了个示范,他的手腕一用力就有些抖。
他正看着自己的手出神,雪晴接过他手里的刀,轻声说:
“我来刮,你在旁指点。”
“你要做到,刮掉白毛不碰掉白霜,刮掉白霜,青皮上不留刀痕,那就能成了。”
雪晴点点头,固定好冬瓜,抿紧嘴唇,两眼紧紧盯着那层白毛,双手持刀,慢慢刮过去。
她专注的时候真好看。崔瑾昀忽然有点明白,郑颢迁就公主时的那种感觉了。
那不是示弱,那是他对一个独立坚强女人的尊重。
因为她值得自己那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