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子嫣房间里出来,刀歌直接去找余至告了,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那个大夫呢,快派人去把他找来!”
旁边的侍卫看到刀歌不行礼不打紧,而且对城主这样大声说话,马上就呵斥道:“大胆,敢对城主如此无礼!”
余至告一手将那侍卫拦下,对旁边的人吩咐说:“赶紧去把神医请来。”
“是!”
“备最快的马,记得抬轿去,老人家行动不便。”
那老者的住处在城外的村里,如果是平时走路,至少要半天才能到城主宫,这次有了轿子,就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老者直接被送到子嫣的房间外面,一下轿就直接进房里去了。
又是一阵沉寂与焦虑。
门开了,那老者走了出来,他一脸疑色,说:“恕老朽愚昧,这位姑娘身体各方面都十分正常,实在未察觉到不适之处……”
刀歌:“那怎么会这样呢?”
“着实怪异……”老人面带愁色,他说,“不过余晖之眼本乃神奇之物,不是我等能了解透彻的……”
“哥哥――”房里突然传来子嫣的喊声。
刀歌立马就跑了进去。
子嫣正坐在床上,睁着眼睛。刀歌都不敢直视子嫣,只握着她的手,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子嫣的声音很小,她说:“哥哥,天是不是……”
刀歌的眼泪停不住,说流就流了下来。
“天是不是亮啦?”
刀歌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的嘴巴一直在颤抖,他说不出话来。
“我是不是……看不到了?”子嫣很小声,似乎是做错了事,而怕刀歌责怪。
刀歌摇头,他使劲摇头,说:“没有,没有……不会的,不会的……你知道那个给你把脉的老人吗?他是全余晖城最厉害的大夫,他家里世代行医,他救过许多许多许多人,他一定可以把你治好的。你要相信我的话,你相信我的对不对?”
子嫣点点头:“嗯,我相信哥哥。”
“子嫣你放心,一定可以治好的,也许明天……明天子嫣你就可以看到了。”
“嗯……”
余至告召集全城所有大夫至城主宫,众人齐聚一堂,围在一起讨论了足足三个时辰。药材、器具、用品摆满了一个大殿,几百个侍卫和丫鬟在外面待命,所有人忙进忙出,一个接一个给子嫣看病,就连子嫣睡着了都还有人在轮流给她把脉……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整整三天,直至所有人都精疲力尽,然而所有大夫得出的结论都是完全一致的,那就是――子嫣身体无恙。
刀歌没有放弃,他跟余至告说:“肯定还有大夫没有请到的,那些城外的都请了吗?”
众人理解刀歌的心情,都不说话。
余至告说:“来人呐,去各个所有村庄,只要是曾行过医的,统统请到城主宫来!”
“是!”
那侍卫正要出门,却被子嫣喊住了:“不用了。”
众人都看向子嫣。
“我想……不要再麻烦大家了……”
刀歌走到床边,握住子嫣的手说:“不,子嫣,你听话。余城主,请你……”
“哥哥……”子嫣打断刀歌的话,她慢慢说道,“哥哥,大家都幸苦了,都很累了。我的眼睛,好像是好不了了呢……”
刀歌摇头:“不会的、不会的……”
“哥哥,我想……”
“口渴了吗?想喝水?”
“不,不是。”
“那是?”
“我想……”子嫣顿了片刻,然后说,“去划船……”
“划船……”刀歌愣住了,这两个字把它的脑海扫荡成一片空白,他看着子嫣的脸,整个人似化作了石像。
“是又要……下次吗?”子嫣小声问。
“不……不是下次。”刀歌摇头,“我带你去,我现在就带你去。”
刀歌从床上抱起子嫣,朝门外走去,包括余至告在内的所有人都让出一条道来。
子嫣问:“真的不叫阿奇哥吗?”
听到这样的话,刀歌心中更痛了。
“阿奇哥坐船,真的会沉吗?”子嫣又问。
刀歌点头:“嗯,会的,阿奇他……他太重了……会沉的……而且他根本不会划,他总是说他会这个、会那个,其实他什么都不会……他就只知道搬大米。”
“好像是呢,阿奇哥总是骗我。那……翔飞呢?”
“翔飞他……他又不爱说话……像个木头人一样……”
“那就我们两个人去吗?”
“嗯,就我们两个人。”
在所有人的目光的注视下,这对兄妹慢慢朝外走去。
余至告给他们安排了马车,送他们到了离余晖城最近的一处湖泊――已经到了水有南的边界了。
两人下了马车,来到了湖边。刀歌扶子嫣慢慢上了船,船摇晃着,子嫣有些害怕,她是第一感受到这种感觉,以为要塌了,就双手紧紧抱住刀歌。
刀歌:“没事的,别怕。”
今天天气算是极好,晴空万里,一望无际,太阳也不是很大,偶尔躲进云里,然后又露出头来。子嫣可以感受到阳光照在皮肤上的温暖,还有那风吹来的感觉,虽然她看不到。这湖面上的凉风撩起子嫣的头发,在她的脸庞上摩挲,似在向她诉说这里的美景。
刀歌把船桨给子嫣:“来,握着这个。”然后他坐在子嫣身后,手把着子嫣的手,一边摇一边说:“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船桨,慢慢地摇它,船就可以动了。”
子嫣感觉得到船确实动了,她摇着船桨的手也可以感受到来自水的阻力,这种感觉很奇妙,她问:“这就是划桨吗?”
“嗯。”
看到子嫣会摇了,刀歌就坐到了子嫣的对面去了,他握住另外一对桨,和着子嫣一起摇动着。
船划得很慢,在镜子般的湖上飘着,后面拖着一截细小的波浪,那波浪从船底钻出,然后渐渐扩大,最后在碧绿的一片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子嫣闭上眼睛,昂着头,让阳光照到她脸上,享受这温暖的感觉。
看着子嫣这安静的模样,刀歌的手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子嫣似察觉了其中变化,她问:“怎么了哥哥?”
“没什么……”刀歌强忍着悲痛,但是嘴巴可以忍,眼睛却不行。嘴巴一闭上,就可以不出声;但眼睛一闭上,眼泪却出来了。
房里。
先前那老者又在替子嫣把脉,额头上都已经渗出了汗珠。子嫣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眼珠子还到处转着,谁会知道这样一双水灵的眼睛,却只能看到黑暗呢?
老者对余至告说:“老朽才疏学浅,还是不能看出任何迹象,小姐身体状态现已十分良好,可这眼睛却不知为何……”
余至告看向刀歌。
刀歌向老者行了个礼:“有劳您老人家了,请去休息吧。”
老者离开后,余至告轻声问刀歌:“或许可以去其他城找一些大夫来,我听说水有南……”
刀歌说:“不,余城主,我想我们得走了。”
“走?”
“是的,我要带她去一个地方,说不定能治好她的眼睛。”
“真如你所说的话,那就尽快出发,不能耽误了治疗时机。”
刀歌所说的这个地方,便是凛山。但的确不想打扰凛山主,但他想了一夜,只能找凛山主寻求帮助了。
余至告又说:“我已诏告全城,明天举行余晖之眼归位典礼。这次誓裁得意被推倒,你们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就请参加典礼之后再走,我将为你们送行。”
刀歌本不愿多留一天,他担心子嫣。但子嫣说:“余晖开始真正的复兴了吗?都是哥哥的功劳呢,我们参加典礼后再走吧。”
“嗯。”刀歌答应了。
典礼在次日黄昏举行。
这一天的黄昏绚丽无比,彤红的云彩飘在天边,似被火烧着一般,四下万籁俱静。
九个侍卫扮演着誓裁师的角色,正护着那个装着余晖之眼的宝盒朝前一步一步走着,他们脚下的灰尘随风飘远。他们早在清晨就出发了,三步一立,九步一停,在今天黄昏时分才终于抵达了余晖之巅的山脚下。
余晖全城人都汇集在了西城门外,所有人的到来,只为即将发生的万众瞩目的一刻,翘首盼望着余晖之光照射过来。
侍卫们登上了那座小山峰的顶上,找到了余晖之眼原来的位置――一块坚固的石头上有一处凸起,而在那个凸起上,有一个凹槽。侍卫们站成一排,挡住夕阳的光辉。而后其中一位双膝着地,打开盒子,双手捧起余晖之眼,放在了那个凹槽里面。最后,侍卫们散开来。
太阳昏黄微弱的光照射过来,终于与余晖之眼。
在太阳光照射到余晖之眼的那一刹那,余晖之眼向四周发出一道耀眼光芒,充斥了整个天空。而后它又渐渐暗淡了下来,周围的光也散了去,只能看到一道比这阳光更亮的光朝着余晖之城的方向照去。
看到了,在余晖城外的所有人全都看到了,是余晖之光。他们欢呼,他们高兴得手舞足蹈。
欢呼过后,所有人开始肃立。他们有的双手捧在胸前,有的低着头,有的嘴唇微动在祈祷什么……
他们此刻做的,正如多年前他们的祖先一样,在这余晖的光辉下谦卑地祈祷、自省,以洗清曾在自己身上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