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炷香的工夫,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朱烽火满面风尘,疾步而至,他急切地向太皓禀告:“太皓大侠,猫神庙中似有生机未绝,亟待救援!”
闻此消息,太皓与哑善几乎同时腾身而起,身影如电,同朱烽火直奔猫神庙而去。一路上,他们足下生风,心中各有千斤重担,却无一言,只盼早日证实那一线生机之言不虚。
猫神庙内,烛光摇曳,昏黄的光影在斑驳的壁画上跳跃,映出十几名百姓虚弱的身影,他们围聚在猫神像前,面容憔悴,眼中闪烁着最后一丝未灭的希望,正低声祈求着神灵庇护,那画面既凄凉又悲壮。
朱烽火神情严峻,对太皓解释道:“我来时,他们正欲以刀断此生,投身冥界,幸而我及时阻止,方留得他们性命于一线之间。”
此刻,一声突兀自十几名百姓中响起,穿透了凝重的空气,宛如惊鸿一瞥,激起了千层浪:“十二哥!”那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与岁月沉淀的厚重。
太皓循声而望,目光所及,只见一位中年男子,面容间既有岁月的沧桑,又难掩重逢故人的喜悦,竟是初洪!时光仿佛瞬间倒流,回到了温川城的那段日子,在温川城时,太皓曾与初洪相见过一次。初洪是初九的儿子,乳名廿三。
太皓难以置信,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初洪,是你么?”
初洪的脸上绽放出一抹久别重逢的笑容,像是冬日里的一缕暖阳,穿透了寒风:“没错,十二哥,你终于回来了。”
太皓神色一紧,话语中带着不可置信的沉重:“这是朝廷的所为?”
初洪的神色黯淡了下来,眸中闪过一抹无奈与悲愤:“数日前,城主领着我们一行数十名百姓外出贩马,归来之时,石竹城已成修罗场。我们本欲为乡亲报仇雪耻,奈何得知是朝廷铁骑所为,手无寸铁,力有未逮,只能在猫神庙中,祈求一日安宁,想着于今日追随城中亡魂而去。就在我们举刀欲绝尘之时,幸得这位兄弟通报,言你归来……”
言至此,初洪的目光中既有释然,亦有期待,仿佛太皓的出现,成了他们绝望中的一线光明,指引着前行的方向。
太皓目光如炬,声音沉稳,字句间透露着不容忽视的威严:“城主是谁?现在何处?”
初洪正欲开口,忽闻得猫神像后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太皓目光随声而动,只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缓步而出,岁月在其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却也赋予了不凡的气度。老者年逾八旬,身着一袭素净的青衫,衣摆随风轻扬,仿佛承载了过往风雨的重量,却又不失飘逸。他身形虽不复壮年时的挺拔,却犹自有一股历经沧桑后的从容与坚韧,仿佛石竹城的风雨,无论多么猛烈,他都能屹立不倒。
这老者,正是城主苗起,他步履间带着一种超然,仿佛是时光的见证者,每一道皱纹都藏着故事,每一步履历练。他缓步至太皓面前,目光温和而深邃,似乎能洞悉一切,轻启唇畔,声音虽沙哑,却如古钟沉稳:“十二,你回来了……”
太皓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每个字都仿佛重若千斤:“苗起……城主?”
苗起老态龙钟,眉宇间满是沧桑,他摇头苦笑,道:“十二,我已不是城主了。未能护我石竹城百姓周全,我心有愧,愧对这城中每一寸土地。”
太皓眼中闪过决绝之色,誓言掷地有声:“朝廷针对的是我,却令石竹城受累,此仇,我必报,以慰亡魂,以安民心。”
苗起点头,眼中闪过复杂之色,轻叹:“可这背后是皇命,非百姓之力所能违抗。”
太皓冷笑,眉宇间傲骨铮铮,言语中透着不屈:“皇命又如何?若失了民心,暴虐无道,理应遭天谴,我自当除暴安良,守一方安宁。”
苗起忆往昔,目光悠远:“四十年前,我还是守城副将的时候,是我亲自送你和大西至千风城,一别经年,岁月如梭,你竟能重归故土,实属不易。”
太皓闻言,脸上闪过一抹苦笑,岁月的痕迹在眼角轻轻摇曳:“是啊,五十载春秋已过,我这游子身,未能膝前尽孝,未护得家园,更负了阿爷阿娘养育之恩,心中有愧,无以言表。”言罢,其眼底深处,是难以言喻的哀伤与坚决。
苗起目光中满是疲惫与无奈,声音沉重,仿佛承载了石竹城所有的悲哀:“如今,此地连我一起仅余十五名百姓,再也没其他活口了,未来之路,茫茫未知,何方为归处?”
太皓沉吟片刻,眉宇间凝重如山,话语斩钉截铁:“朝廷之影,或再临,此地不宜久驻,宜速离。”
旋即,太皓转向朱烽火,其声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烽火兄弟,速召余下众兄弟来此,若无更多生息,勿需再探,以免徒增风险。”
朱烽火闻令如风,身形一展,去召集其他兄弟到来。
苗起老矣,然目光中却仍旧闪烁着对太皓的信任与寄托,声线虽微颤,却字字千钧:“十二,你才智过人,自石竹城中脱颖而出,官至高位,我这老朽之躯,已难远行,然这十几名百姓,愿托你肩,望你指引,为他们觅得新生。”
太皓闻言,心头一沉,望着苗起那斑白的鬓角,岁月的沟壑,心中涌动着无尽的酸涩与责任,他沉声道:“苗老放心,石竹城之子民,我自当如亲,无论天涯海角,誓必护其周全。”
苗起的话语如细雨轻拂过心田,却也如重锤击鼓,每一字皆沉甸甸:“你阿爷华希,大约在十年前已驾鹤西去,彼时,知你身居朝堂显赫,不愿牵绊于你,故去之泰然,无挂无憾。而你阿娘月盈,自华希辞世后两载,亦随之而去,至死方休,念你心间,未尝稍离片刻。”
言落,太皓,那铁骨铮铮的侠骨汉子,也难掩悲澜,泪水无声滑落,似断线珍珠,每一滴皆是过往岁月的重逢与遗憾,是对阿爷阿娘无尽孝的愧疚,是对那未能陪伴至终的痛心伤。泪水中,映照着曾经的温馨,也照着现实的冷冽,他明白,从此,这肩上的剑,不只为江湖,更为那未能守护的家。
苗起引线穿珠,为太皓一一介绍其他百姓的姓名,除却那位初洪之外,更有十三名铁骨铮铮的壮士,他们的名字如同古木参天,各有千秋:
苗律、苗征、苗循,三位亲兄弟,是苗起的亲生儿子。
其余还有:和然、余善、余良,秋喆、秋競、秋赫,童敬、童赦,乌献与华朗。
苗起补充道:“差点忘了提及,这位英姿勃发的华朗,正是你二哥的遗孤。”言罢,他又指向太皓,对华朗续道:“华朗,这位便是你素未谋面的亲叔叔,十二。”
华朗目光黯淡,轻声吐露:“十二叔,我们的家没了。”
太皓闻言,不由分说将华朗拥入怀中,坚定道:“华朗无须悲痛,血债血偿,十二叔誓要为你父亲,为所有亲人讨回公道!”
过不多时,朱烽火已率参卫山其余十一位英雄到来。
燕无痕,其声清越如琴鸣,对太皓大侠言道:“太皓大侠,我等遍寻此地,未得一息生机遗留,恐是已无生还者。”
太皓闻之,目光深邃,神色凝重,轻捋长髯,朗声道:“诸位袍泽,劳心劳力,太皓心中感佩无以复加。此番搜寻,既已竭尽全力,未有所获,便无需再作徒劳。石竹城劫后余生者,皆集于此,我辈当视为骨肉相连。然朝廷鹰犬,或许垂涎再至,为免再生枝节,我意速离此是非之地。”
初洪的声音略带迷茫,似是夜雾中迷航的孤舟,询问着:“十二哥,我等还能去往何处?”
太皓眉头紧锁,思绪如乌云密布,心海翻涌,低声道:“是啊,我们该去往何处。”
燕无痕目光如鹰隼,破雾穿云,沉声道:“不如北行,遁入突厥之域,彼处东方帝国之爪难及,或可暂避锋芒。”
太皓眉峰紧锁,心事千结,沉吟道:“突厥异域漂泊,非久计,断无根之国,心难寄。”
朱烽火声如雷鸣,再起,振聋发聩:“何不向南?”
苗起摇头,岁月之痕尽显,缓缓道:“南行,寒冰封四季,非寻常百姓可栖。”
初洪语带急迫,似箭离弦:“若是往东去,离都城更近,会徒增更多危险。”
刘铁盾挥舞着铁拳,眼神坚毅:“何不与我等共赴参卫山?朝廷权势虽大,却难以触及那山高水远的参卫之巅。”
太皓轻摇羽扇,眉头紧锁:“我料想少灵那厮定不会善罢甘休,参卫山上的英雄豪杰们,为避免牵连,还是暂且回避。我们必须另寻一片净土,以图后计。”
陆梦颖眼眸闪烁,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她轻启朱唇,声音婉转动人:“我倒是忆起了一处隐秘之地,多年前,我偶然间踏足,那里山清水秀,宛如人间仙境,与世隔绝,正是我们躲避风波的绝佳去处。”
燕无痕剑眉一挑,目光中透露出好奇与期待:“梦颖姑娘,你所说的这片世外桃源,究竟在何处?”
陆梦颖双眸闪烁着神秘的光芒,缓缓道:“那个地方,隐匿于天山脚下,世人只知它常年被冰雪覆盖,如同一条银色的巨龙盘踞在天际,守护着它深处的秘密。其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即便是江湖中的顶尖高手,也难以轻易涉足。然而,一旦深入其中,便会发现那里竟是一片别有洞天的世外桃源。”
她继续描绘道:“那里,山峦叠嶂,溪水潺潺,繁花似锦,鸟语花香。每一处景致都宛如画卷般精致,每一处都散发着神秘而迷人的气息。而更为奇特的是,在那冰雪覆盖之下,竟然藏有一个巨大的山谷,四季如春,温暖如夏。那里的风光,绝非世间所有,而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巧夺天工之作。”
她的话语间,仿佛已经让人置身于那个神秘而美丽的地方,感受着那里的宁静与和谐,让人心生向往,渴望一探究竟。
太皓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沉声道:“若世间真有那等隐秘之地,便是我们暂时的避风港,我等应刻不容缓,即刻启程。”
苗起长叹一声,白发随风飘动,他缓缓摇头,声音带着几分沧桑:“我已是风烛残年,步履蹒跚,江湖路远,我已无力涉足。我愿留在这石竹城中,为这些无辜的百姓,送他们最后一程。”
太皓听后,心中涌起一股敬意,他上前一步,拱手道:“苗起城主,此处危机四伏,您若独自留下,恐怕会有不测。这些百姓的安葬之事,非你一己之力所能完成。我愿率众与您一同,为这里的父老乡亲,举行一场庄重的葬礼,让他们安息于九泉之下。”
苗起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他沉吟片刻,终于点了点头:“也罢,既是如此,我便与你们一同行动。这些百姓,都是这石竹城的根,我们理应为他们送行。”
夜幕如浓墨般沉重,石竹城笼罩在一片肃穆与哀悼之中。空旷的广场上,千余具百姓的尸体整齐排列,仿佛一片无声的挽歌,在夜空中久久回荡。
太皓与苗起城主并肩立于广场中央,他们的目光扫过这一排排冰冷的躯体,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沉痛与悲愤。这些百姓,曾是这片土地上的欢声笑语,是勤劳的耕作者,如今却只能以这种方式与这个世界告别。
太皓深吸一口气,紧握双拳,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与众英雄一起,以最深沉的悲情壮志,为那千余具无辜的亡魂举行了一场庄严而悲壮的葬礼。这场葬礼,将持续整整三天三夜,以告慰那些逝去的灵魂。
第一天,晨曦初露,如薄纱般轻轻拂过废墟。太皓率领参卫山的英雄们和幸存的十余个村民,怀着沉痛的心情,开始了这项庄重的仪式。他们小心翼翼地抬起每一具冰冷的尸体,仿佛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他们用洁白的布匹轻轻包裹着遗体,温柔而悲伤地将它们安放在临时搭建的灵台上。一排排整齐的尸体,宛如静默的诗行,诉说着无尽的哀痛。
第二日,烈日高悬,阳光如刀般刺破云层,却无法驱散这座城市的阴霾。太皓与众英雄汗流浃背,挥汗如雨,但他们毫不退缩,奋力挖掘着安葬之地。每一铲土都是对暴行的控诉,每一滴汗水都是对生命的敬畏。他们合力挖掘出一个巨大的墓穴,如同大地张开的怀抱,等待着收留这些逝去的灵魂。
第三夜,月光如水洒满大地,为这场悲壮的葬礼增添了几分凄美。太皓与参卫山的英雄们轮流将尸体轻放入墓穴中,然后一捧捧地盖上泥土。每一捧土都是对生命的告别,每一滴泪都是对亲人的思念。他们默默无语,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偶尔传来的啜泣声在夜空中回荡。
直到深夜,墓穴被填满,他们立起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刻着千余名逝者的名字。这是对他们的纪念,也是对他们的哀悼。太皓站在石碑前,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对众人说道:“愿这些无辜的亡魂在另一个世界得到安息,愿我们永远铭记这段历史,勿忘国耻!”
三整夜无眠无休的葬礼结束了,但石竹城的悲歌仍在继续。这场葬礼不仅是对亡魂的敬意和对生命的尊重,更是对未来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