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一道耀眼无匹的光柱骤然冲天而起，好似连通人间与天堂的桥梁，璀璨的光辉如同这世界上最庞大最强烈的光源，连云层背后的太阳都黯然失色——事实上，这一刻，我已经无法识别到太阳的位置，一切的一切都仿佛被炽热的强光所压制，而很快，那耀眼光柱像是触及到天空的边界，在顶点处骤然沿着水平面极快地蔓延开来。

　　唰唰唰！

　　那虚幻的苍穹仿佛成为真实的界面，一道道醒目的光束如流星般朝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出，宛如是一座庞大的鸟笼在逐渐成型，但紧接着，那无数的光束以极其无序的轨迹频繁发生折线运动，眨眼间纵横交错的光束便在天幕中勾勒出成万上亿的角结构，大量的不规则几何图案犹如漫天星座般遍布上空，像是把天空切割成不可计数的碎片。

　　「这——」

　　我难以置信地望着笼罩天空的异象，那遮天蔽日的折线光束不知延伸到何处，至少它们已经突破了我视野的尽头，一直蔓延到比地平线更遥远的远方，犹如一张大网那般支配着众生仰望的天空，而忽然间，那些光束的交错点竟是一个个明亮起来，仿佛是烛火在相继点亮，但速度快到让人觉得窒息，像是一颗火星落入飘满地的柳絮中，呈现出一种波状的蔓延趋势。

　　紧接着，这些交错点又是诡异地闪烁起来，如同是在呼吸一般忽亮忽灭，竟莫名给我一种通讯天线的印象，而每一次光芒的闪烁都会产生强烈的压抑感，就好像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与寂静中聆听自己的心跳声，对感官的刺激在一步步地被主观意识所强化。

　　——他究竟做了什么！？

　　我死死地盯着异常无比的天空，连正在上演的现象都无法理解，自然无从谈起应对，而恰在此时，闪烁的交错点骤然放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恐怖的光潮因此而交织起来，宛如海啸般淹没整片天空，正当我以为某种恐怖的现象就要降临时，那漫天光潮竟然开始逐渐黯淡下来，就像是燃尽一切能量的恒星，在最后的闪烁中回归到永恒的虚无中去。

　　天空再度回归到原本的模样，太阳依旧隐藏在云层的背后，释放着模糊而扭曲的光线，要不是视网膜还残留着浓郁的后像，我都要怀疑一切是不是只是大梦一场，但我很快回过神来，皱起眉头紧紧盯住科伦，沉声问道：

　　「你究竟做了什么？」

　　「呵，呵呵，呵呵呵……」

　　科伦心口处被〈格拉墨〉所洞穿，此刻那剑刃的大半已经化为光粒子弥散在大气中，只剩下残缺的剑柄还落在伊西丝的手中，而不可思议的是，科伦的心口诡异地并未出现伤口，仿佛刺入他胸腔的只是虚幻的剑身而已，但可以看到，科伦的神色前所未有地苍白起来，像是随时都可能消逝的风中残烛，那是魔力严重亏空时才会有的表现。

　　到这一步不难推想，科伦是借助了〈格拉墨〉的恐怖能量，进行了一次超大规模的干涉，甚至实现得还相当勉强，所以才会魔力严重枯竭，但他所干涉的对象以及干涉目的，我却是根本无从判断，只是觉得他突然漏出的笑声无比刺耳，生出一种事态渐渐失控的不祥预感。

　　只有斯堤克斯意味深长地望着科伦，像是自始至终都胸有成竹，但我现在无法分心去关注他的问题。

　　「克洛，我问你，你觉得对世人来说，所谓的觉醒指的什么？」

　　科伦逐渐收敛起笑容，以无比深沉的眼神望着我，而我虽然不明白他提问的意图所在，但还是冷静地答道：

　　「如果你是指魔力觉醒的话，那本质上是一种高维向低维的干涉能力——当然，我相信你指的不是这方面的觉醒，那么……就是自我觉醒、认知觉醒这一类精神层面上的觉醒。这一类的觉醒，说白了就是对世界、对社会、对自我产生一个独立和明确的认知，这种认知轻易不受他人的干涉，是对自然规律、社会规律、自我存在等的深度思考和合理剖析。」

　　「没错，从对抗自然变成利用自然，是觉醒；从被权力压迫到与权力斗争，也是觉醒；从碌碌无为到寻找自我价值，同样是觉醒。那么，面对〈界律〉的存在，你觉得自己睁开眼了吗？你们，又真正意义上地觉醒了吗？」

　　科伦深深地望着我，但不等我回答，他又是自顾自地说道：

　　「确实，我承认，以你为代表，其实有很多人都触及到了世界的真相，但很显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不甘心于沉沦在〈界律〉制定的规则中的，〈界律〉的存在让公会、教会还有贵族都能站稳脚跟——尤其是教会和贵族，他们不仅仅是沉沦在规则中，他们也在利用这些规则确保自身的存在意义与不可动摇的地位。如果〈界律〉消失了的话——就说这延续至今的据点争夺游戏吧，如果没有了据点争夺的限制，人族和魔族真的会走在无法和解的道路无法回头吗？我看未必。」

　　我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眸，答案我自然比谁都清楚，据点争夺的本质是资源分配权的旁落，如果据点争夺不再存在，自然资源成为不再可以随意分配的元素，那么魔族根本没有必要和人族斗个你死我活，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是以界河为隔绝，人族和魔族成为永世没有接点的孤立族群而已，但如果到时候连界河也消失的话，那么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期，人族和魔族的统一也完全是可以预想的，而那个时候，魔王的存在反倒会变成障碍。

　　「教会需要建立起信仰的正统性，贵族需要建立起权力的正统性，那都离不开魔族这样一个绝对敌对的种族，公会代表着勇者群体的利益，他们为了美好的生活，当然也需要魔族的存在，光凭狩猎魔兽可满足不了如此大规模的觉醒者。我相信你早就看明白了，绝大多数觉醒者其实都触摸到了世界真相的边缘，也理解了自己的真实处境，但他们并没有选择抗争，他们的灵魂早就沉淀在漆黑一片的规则里头。这样的人，是没有办法救赎自己，也没有办法救赎世界的。好在，他们虽然是绝大多数，但从整片大陆的尺度来看，他们只是少数派而已。」

　　科伦说着莫名矛盾的话语，可我却隐隐意识到他试图表达的意思，不禁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起来，只见他神色惨白无比，眼神却无比明亮，平静又坚定地说道：

　　「世界不需要少数派的觉醒，只有活在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触摸到世界的真相，才有可能为世界带来变革。你看，同样是活着，这边的人看着生机勃勃，也拥有着无上的力量，但其实他们的内心早就死寂了。」

　　科伦的视线望向界河南岸的人族强者们，神色怜悯又充满讽刺，而后他的视线又转向更为遥远的南大陆，仿佛凝视着熙熙攘攘的众生，语气悠远地说道：

　　「而那边的人们，过的是为我们所不屑的生活，拥有的不过是宰杀几头家畜的有限力量，麻木的下层总是连自己有没有活着都无从知晓，但他们才是这个世界的多数派。所以……我要让他们醒来，看清这个世界，再给出自己的答案，这才是——真正的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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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忙！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