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异变
为苍蓝冰晶所覆盖的笔直走廊中,一缕缕白色雾霭在冰层上浮溢而出,而镶嵌在墙壁中的发光矿石放着清冷的白光,让起伏不平的冰层折射出森冷的光点,仿佛是利剑上一闪而过的危险寒星。
在那走廊的尽头,一扇一人半高的门扉本是沉寂着,如同被琥珀所束缚的昆虫般,显出一种不合常理的时光冻结感,但此时此刻,那门扉却微微震颤起来,像是有人在门后晃动门把,又像是轻微的地震在触动地基,令人莫名生出不安的情绪,似是在一片死寂的无人房间中,突然听见缓慢而诡异的敲门声。
——是雪莉醒了吗?
我微微蹙起眉头,本来还打算用传音灵石联系上官可怜,但现在那边突然有了动静,我还是决定静观其变。
「雪莉娜?雪莉娜,醒了吗!?没事吧!?」
希尔特试探性地呼唤了两声,但对面没有任何的回应,声波理论上是可以传递过去的,毕竟那门扉嘎吱作响的声音也传递到了我们这边——事实上,那嘎吱嘎吱的诡异声响,正在逐渐加快,像是有人因烦躁而反复晃动门把,但也可能是遇难者的垂死挣扎。
恰在此时,门扉的震颤声戛然而止,而我本能地捕捉到一丝危机感。
咔!
被封冻的门扉陡然开裂,像是玻璃镜忽地开裂,一道蜈蚣般的裂缝瞬间出现,紧接着沿着门扉的边缘飞速扩张,而固定用的铰链因对抗张力而直接碎断。
很快,那门扉彻底与边缘的冰层和门框所脱离,如同轰然倒塌的大树般朝着前方倾倒下来——问题是,门扉倾倒的速度极其缓慢,仿佛是在水中逐渐下沉那般,又像是大气的密度突然升高,让我自然联想到时空的错乱。
嗒。
那门扉才不过倾斜了三十度左右时,门后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脚步声,紧接着半倾斜的门扉竟是瞬间爆碎开来,化作数以万计的晶尘齑粉,但依旧是缓慢得如同受到减速一般。
这一刻,因光线的多重折射与反射,那如同天女散花般的碎冰裂晶生出一种近乎奢侈的梦幻美感,仿佛是有着无数莹蝶玉燕在乱舞。
就在同一时间,她自幕帘般的晶尘冰雾中迈步而出。
一袭米白色的丝质长袍披在身上,有睡袍的随性感又有礼服的精致感,显出几分慵懒与高贵,雪白的玉足踩着冰晶构成的高跟鞋,犹如童话故事中的水晶鞋,而手上则握着一根细长的法杖,那多半是〈世界树〉的枝桠,但上头有着一道道雪花般的纹路,给人以权杖般的工艺品印象。
一瀑赤红长发不曾挽起我所熟知的高位侧马尾,而是如匹练般自然而然地垂散着,而一枚冰晶发卡斜拨额前的修长刘海,露出如新月一般的优美眉梢,点缀着不施粉黛也分外夺目的姣好面貌,尤其是那对红宝石般的眼眸——不,是那对蓝水晶般的眼眸正泛着冷静的光彩,犹如窥破世间一切迷惘的智者。
当然,最为醒目的无疑是她傲然的身材,胸前那一对山峰堪称伟岸,哪怕是宽松的衣袍也全然无法掩饰一丝一毫,勾勒出圆润而饱满的曲线。
——雪莉?
我难以确定自己眼前的人物,我自认拥有窥破事物本质的观察能力,但眼前的人物虽然与我认识的雪莉极其相似,事实上恐怕除了瞳色以外一模一样,可给人的印象却截然不同,我熟知的雪莉可不会像眼前这人一样,眼眸中放出冷静与睿智的光芒,喜欢玩的也不是冰,而是火。
嗒。嗒。嗒。
与那缓慢散乱的碎冰不同,她行走在正常的时间流速中,但异常与正常的交错,衍生出的是更为神秘的异常,疑似雪莉的人物一步步来到我们的面前,而当她停下脚步的瞬间,身后的冰层犹如风化般悄然消弭,同时掀起一股混杂细密碎冰的寒风,让整条走廊都像是镶着晶钻般熠熠生辉起来。
这一刻,我对这位疑似雪莉的人物,生出的一种明确的印象是——冰之女王。
「你是——」
我眯起眼睛试图发问,但希尔特已然很是激动地凑上前去,念叨着:
「雪莉娜,幸好你没事,让我看看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别动手动脚的,父亲。男女有别,你这是为老不尊。」
雪莉神色冷淡地用法杖挡住希尔特,随即有些疲惫似地蹙起眉头,呢喃道:
「嗯,记忆有些混乱,像是做了场噩梦。」
「——」
我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猛地打了个激灵,一把便是将希尔特拽过来,凑到角落边上急声问道:
「你你你你确定那玩意儿是雪莉!?」
魔幻的现实让我患上临时性的结巴,可见我受到多大的震撼。
「当然是雪莉娜,我还能认错自己的女儿不成。」
希尔特有些不满地说道,而我忙是摇头说道:
「不对不对不对!我认识的雪莉才不懂那么多成语——不是,我认识的雪莉才没有那么——呃,那么……大家闺秀?也不对!那么——哎,总之那和我认识的雪莉不一样啊!」
我很是苦恼地挠起脑袋,没想到自己竟然有词穷的一天,当真是世事无常。
「没什么不一样的,雪莉娜还是那样我见犹怜,我女儿天下第一。」
看来和希尔特是无法沟通的,没想到他又补充着说道:
「不过你的意思我明白,你只需要知道,以前的雪莉娜就是那个感觉的。」
「你是说——觉醒〈恩赐〉前的雪莉?」
我一瞬间醒悟过来,但立刻摇头反驳道:
「不对不对,当时她才几岁——」
「女孩子早熟是正常的。」
「——」
——咦,好像是这个道理。
我觉得自己的思考有些停滞,经验和教训告诉我,涉及到雪莉的事情,决不能用常识去考虑,有了,就假设她是活在一个运作逻辑和这里截然不同的异世界好了。
将认识往这一方向倾斜后,我顿时觉得胸口的郁闷舒畅了不少。
人果然是擅长习惯的生物。
我心平气和地望向雪莉,露出大约堪比春阳的温暖笑容,说道:
「挺久不见了,雪莉,气色挺不错的,很好。」
「你是……嗯,克洛吗?」
雪莉望着我露出几分困惑的神色,像是在翻阅自己的记忆,很快她微微颔首,冷静到近乎冷漠地说道:
「记忆还有些混乱,但我依稀记得有受你照顾,我——雪莉娜·布朗杰尔向你致意真挚的谢意,有何要求尽管提出,我必举公爵一家之力为你实现。」
「那多不好意思——我能狠狠抽你一顿吗?」
「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口误口误,老毛病了!」
多么危险,险些假笑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