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观？」

　　斯堤克斯不由微微眯起眸子，深邃的眼瞳像是无底的深渊，而后缓缓开口道：

　　「原来如此，难怪说是『下潜』，我本以为你也触碰了形而上的层次，没想到居然是走了正相反的路子，但你居然会觉得微观能对抗宏观，未免有些错得离谱了，你所在的可是宏观的世界，这里只适用宏观世界的法则。——〈吸积〉。」

　　嗡！

　　九颗引力黑球瞬间于两人身下勾勒出神秘的星阵，霸道至极的引力能将骨骼强行从皮肉中抽离，一道道虚空裂缝也好似蛛网般骤然遍布四周，在如此强悍的引力场中，斯堤克斯压在赫蒂手掌上的脚跟瞬间变得无比沉重，宛如一座真实的山脉猛地镇压而下，然而——

　　「谁说微观世界的法则不能适用于宏观世界了？」

　　赫蒂的身躯陡然下沉，脚跟深深地没入到神树剑台中，但她的姿势没有丝毫扭曲，相对位置可以说是纹丝不动，她嘴角扬起无比放肆的弧度，手掌依旧是托着斯堤克斯的脚跟部位，缓缓说道：

　　「我能改变力的作用点和作用方向，那么为什么不能把作用于微观世界的力，转移到宏观世界的对象上？」

　　「——」

　　斯堤克斯陷入短暂的沉默，这话听上去简单，但难度可想而知，至少已经超出斯堤克斯的理解范围，他毕竟不是纯粹的高维存在，而是没有维度却又存在于多维度的特殊存在。

　　「世界真的是不可思议，如果把一个人不断分解不断分解，你觉得真的有可能达到一个『无』的状态吗？至少我是难以想象的，总会到达一个不可分解的极限，世上怎么会存在真正的〈虚零〉呢？再强大的黑洞，也不过是将物质分解为无数的粒子而已，这就是你的极限，而我——」

　　赫蒂脚掌骤然发力，竟是强势地将下方的星阵直接震碎，而她不紧不慢地抬起手掌，将斯堤克斯的脚跟逐渐拨开，与此同时，另一只手缓缓地探出食指，在斯堤克斯幽深的眼光中，将指尖轻轻点在他的胸口部位。

　　「很巧，刚好掌握了粒子间的相互作用力。——〈强力〉(StrongForce)。」

　　轰！

　　斯堤克斯的身躯陡然爆碎，黑雾犹如破碎的玻璃般四处飞溅，仿佛是被高压气流所轰击，秋风扫落叶般消失得一干二净，而那恐怖的力量并未就此消散，不可视的压力如同剑气般在剑台上划出笔直的痕迹，一瞬间便是撕开前方指数级膨胀的重力场，最终，那痕迹的尽头竟是几乎快要触及到圣剑的所在地。

　　要知道，那一带的重力场可是连斯堤克斯都感到力有不逮的。

　　一击击溃斯堤克斯的身躯，赫蒂却丝毫没有胜利的喜悦，而是眼神深邃地环顾着四周，如果斯堤克斯是如此轻易便能击败的对象的话，某位魔王也不至于陷入苦战，赫蒂也不觉得自己真的能击败斯堤克斯，但至少不像之前那样，连一分的胜算都感觉不到。

　　啪。啪。啪。

　　慢节奏的鼓掌声自四面八方传来，仿佛是剧场里回荡的奏鸣曲，而一抹抹黑雾自虚空中袅袅腾起，宛如妖风般笼罩着赫蒂的周围，很快，那一抹抹妖异的黑雾各自成型，数十个斯堤克斯如幽魂般出现在各处，一个个都是充满赞赏地献上掌声，但实在谈不上热烈，甚至极其压抑，像是在欢迎来到地狱。

　　「不愧是被圣剑选中的人，现在的你已经称得上是出色的奇点，光是存在于世界上，都能给〈界律〉带来不可估量的负担，我很高兴，世上又多出一位同胞。」

　　斯堤克斯说着高兴，语气却是冷漠乃至讽刺，他的眸光冰冷却又炙热。

　　「同胞？可笑！」

　　闻言，赫蒂忍不住眼角一抽，说道：

　　「对你，我只能想象出你死我活的场景。」

　　「难以理解吗？癌细胞的特征是无限增殖，而癌变至今的成果，又岂止是一个〈虚零〉，事到如今，你也好，那位魔王也罢，〈世界之子〉也好，异界人也罢，都已经是我的同类，你们和我一样，都是这个世界的癌细胞啊。」

　　「——」

　　斯堤克斯意味深长的话语让赫蒂陷入沉默，她本能地试图反驳，但话语却卡在喉咙中无法蹦出来，对于这个世界来说，高维干涉能力越强的个体，越是会加快维度的坍塌，因此斯堤克斯的理论并没有任何问题。

　　不过，不可控的维度坍塌是一切的大前提，这个世界早已千疮百孔，癌细胞的诞生或许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但绝不是第一根稻草。

　　「圣剑就留给你们吧，反正门户迟早会出现，去开门的人是你是我又或是其他人，并没有任何差别，把创造历史的光荣时刻让与你们也无妨。」

　　斯堤克斯的声音忽地变得无迹可寻起来，只见一个个斯堤克斯好似泡沫般渐次消散，而赫蒂预感到他的行动，瞬间眼眸一眯，绷起神经道：

　　「你想走？」

　　「不要装腔作势了，让微观世界的力作用到宏观世界来，需要消耗的魔力量可想而知，你早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斯堤克斯的话语中混杂着深邃的笑意，而他的这番话让赫蒂全身一紧。

　　诚如斯堤克斯的判断那样，她的魔力量几乎是空空如也——其实在上官可怜现身那会儿，消耗已经相当之大，之所以现在还有一些余力能与斯堤克斯对抗，还得亏奥尔菲庇护她的时候，带来了〈世界之子〉力量的恩惠，这让她与世界的联系暂时性地加深，魔力量的恢复速度有了很大的提升，这才有了一定量的魔力。

　　不过，在自己这份升华的力量面前，将魔力消耗殆尽也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尤其是要面对斯堤克斯这种级别的妖怪，她也只是强行表现得轻松写意而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斯堤克斯愿意撤离，也是让她暗自松了一口气。

　　唯一恶心的是，斯堤克斯非要留下这种让人心痒痒的谜语，什么门户，什么开门，好像不留点悬念，自己就没有任何格调一般，她是极其讨厌这种作风的，形式主义害死人。

　　「对了，最后在告诉你一个有趣的发现，算是小小的饯别礼。」

　　仅存的那位斯堤克斯逐渐变得虚幻起来，浓郁的黑雾身躯开始显出稀薄的轮廓，唯独那双眼眸还是深深地烙印在虚空中。

　　「……什么？」

　　赫蒂忍不住吊起神经。

　　「这棵树一直在吞噬你我的能量，越靠近树冠越靠近中心，吞噬的效率就越高，恐怕这些被夺走的兵器，类似于某种诱饵，吸引着人们汇聚到这棵树上来。」

　　斯堤克斯俯瞰着下方的神树，漏出无比深邃的话音：

　　「那么你猜，这些能量最终都去往何处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