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解线
「这恐怖的腐蚀力……被侵蚀的河流迟早也会变成这样吗?」
我俯瞰着被不断侵蚀的河岸,忍不住深深蹙起眉头,这才不过是短短几秒钟而已,河岸上已经是千疮百孔,而边界也是逐渐遭到界河的侵占,仿佛是一座沙城,被潮水的涨落逐步摧毁一般。
按照这一侵蚀速度,恐怕不消一个晚上,身后那座渡口城都要沦陷。
所幸,界河很快又是沉寂下来,那沸腾状的现象逐渐平息,像是有某种无形的力量约束起界河的扩张。
——是〈界律〉的干涉?
我一时间也只能想到这一点,就我个人的想法而言,不管我的觉醒对〈界律〉造成多大的威胁,又或是对界河带来多大的助力,也不可能将现有的天平一下子推翻,顶多也就是让界河侧的秤砣变得更重一些,带来一种倾斜的趋势。
假设这一猜测是正确的话,那么眼前的这一幕便可作为证据,〈界律〉还不曾被削弱到可以让界河彻底失控的地步。
「要试探一下吗……正好也只有我一个人,不至于牵连到其他人。」
我望着下方连光芒都能吞噬的黑水,不禁微微眯起眼眸,而很快便是下定决心,降落到疮痍满目的河岸旁。
被腐蚀的河岸像是沙地般柔软,我却不受影响地站稳身躯,缓缓阖上双眼,低声唤道:
「〈灭界荆棘〉。」
轰!
旁人不可认知的领域当中,一根漆黑如墨的荆棘藤自蛰伏中苏醒,好似从大地深处冲天而起的虬龙一般,猛地便是钻入到深不见底的黑色界河水当中。
——解构。
我的意识深入到不可视的高维体系中,将自〈灭界荆棘〉上延伸出的「线」,缠绕到「界河」这一概念之上。
〈灭界荆棘〉的解构能力,可以高度瓦解对象的结构,而解构信息也会反馈到我的大脑,就目前的实操结果来看,生物自然不必说,就连时空都可以进行解构。
既然如此,作为一种物质实体的界河,理论上也完全可以作为解构对象,若是能顺利解构的话,界河本身便不会再对魔族这边造成威胁,这将会成为巨大的优势。
不过,现实与理想总是存在落差。
对生物与非生物都无往不利的解构能力,在没入黑色河水中的那一刻,却是犹如石沉大海般缺少反应,但缺少并不意味着没有任何反馈。
第一时间反馈过来的,是水的解构信息——也只是水的解构信息,不掺杂任何的杂质。
除此之外,只有一片漆黑与虚无。
没有正数,没有负数,空空为零。
仿佛连人的思考都能吞噬——
「窥视别人也是学者的所作所为?」
忽然间,谁深邃而冰冷的话音于我的耳畔响起,带着几分讽刺,似男似女,笼罩在迷雾当中。
唰!
我猛地睁开眼眸,险些为黑暗所吞没的意识倏然觉醒,却见周围不知何时失去色彩,只有黑白两色构成的世界,反而让黑夜变得明亮起来,而一缕缕黑色雾霭在四周游荡,好似失去归处的游魂野鬼,格外诡异。
「斯堤克斯……吗。」
我定定地望着那封冻般的惨白河面,反转的色调显出一种脱离人世的恐怖感,而一缕缕黑雾在河面上悄然汇聚,勾勒出一道模模糊糊的人影,只露出一双幽深的眼眸,依旧分辨不出性别。
某种程度上,我已经预想到斯堤克斯的到来,或许内心深处还在隐隐期待他的到来,因此我开门见山地问道:
「促成我觉醒的目的,就是为了削弱〈界律〉,实现界河的扩张?」
「你说话的底气变足了,克洛涅斯·达威尔,觉醒使你忘记了敬畏吗?」
「你会敬畏自己的敌人吗?」
我承认自己的实力已经有极大的长进,但还不至于以为自己是天下无敌,不过勉强排个第二第三还是可以的。
「敌人?呵。」
斯堤克斯忽地漏出一声古怪的笑声,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此刻的兴致好像颇高,之前与他接触时,可不见他有如此情绪化的反应。
「是你自说自话将我视为假想敌而已。你知悉的秘密,你拥有的力量,多多少少都有我的参与,视我为恩人的话尚可理解,视若仇敌却是不可理解。」
「信赖是建立在熟悉的基础上的,我甚至不知道你究竟是谁,究竟想要干什么,谈何信赖可言。」
「但某位王女却是在几乎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愉快地与我建立起了合作关系。」
那对深邃的眼眸中多出几分玩味,果然,如此明显的情绪,是我未曾从斯堤克斯身上感觉到过的,让我不禁有些怀疑眼前的会不会是个冒牌货,但不管是不是冒牌货,能给我提供情报的都是好货。
「你是说……柯莱特·西斯塔?」
我微微眯起眼眸,虽然多少感觉到一丝的惊讶,但内心深处却并不感到意外,毕竟很多迹象都表明贵族势力与〈虚零〉组织有勾结。
「与〈虚零〉合作的第四王女,还有加入〈虚零〉的第一王子……连和自家的仇人都能联手,不愧是人族的王室,堪称是大义灭亲的典范。」
「怎么?事到如今,你还真以为当年第三王女是被我们的人暗杀的吗?」
「难道不是吗?」
我虽然对此早有疑惑,但为获悉情报,装个傻又有何妨。
「你装傻的水平并不高明,可我现在心情很不错。」
斯堤克斯一瞬间戳破我高明的伪装,我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不过却能猜到他的心情,估计与因顺利伏击正派而得意忘形地开始解释自己布局的反派一般无二,而这种反派往往没什么好下场。
——不对,我是魔王……那就是反派和反派的内斗,这是要给人做嫁衣的套路啊。
不曾察觉到我内心的诡异情绪,斯堤克斯自顾自地开始说道:
「第三王女是因无法承受侵蚀而暴毙身亡的,但背后的原因不可公开,才借了我〈虚零〉的名号而已,正好当年也是需要打开市场的时候。」
「侵蚀?」
我对〈虚零〉的运营发展不感兴趣,倒是那个侵蚀二字让我格外在意。
「是界河下游黑水的侵蚀啊。」
斯堤克斯淡然地道出让我内心震动的答案,他那为黑雾所笼罩的手臂微微扬起,身下苍白的界河水顿时升腾起来,好似沐浴般笼罩在他的周身,却丝毫无法冲淡黑色雾霭。
「把界河黑水浇在刚出生的孩子身上,让他们不断适应不断适应,最终即便浸泡在其中也毫无反应……这才是这一代的王室子弟多灾多难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