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硕大无朋的血红双眸从漆黑云层中显露而出的瞬间，恐怖无比的威压以实质性的力场支配整个世界，重力仿佛骤然翻了数百倍，哪怕我明知这不过是虚假的幻象，也依旧生出强烈的心悸感，而如麦浪般成片伏倒的黑百合丛，更是试图加强这种幻想的真实感，像是天玑星卫和莱克斯洛夫已经直接单膝撞在地上，完全被心像世界虚构的幻境所吞噬。

　　——不对……我也已经被吞噬了。

　　我后知后觉地深吸一口气，忽地意识到，从我和眼前这道虚幻身影交手的瞬间，其实已经落入到陷阱当中，因为这道身影理论上也是幻象，但我的应对却是将之作为真实的个体，换言之，我的潜意识已经遭到侵蚀，诚如科伦所言，这〈刹那心火〉的确能干涉到一个人的有意识与无意识的部分。

　　——等等，那按照这个逻辑，柯莱特这些人也可能是我内心的幻象？

　　我猛地捕捉到一丝灵光，所谓的心像糅合或许只是一个谎言，眼前包括柯莱特、〈世界树〉、虚幻身影等等所有事象，可能都是我一个人的心像，一切都是为了让我的无意识部分被心火吞没，而当有意识也被无意识所干扰时，便再也分辨不出这个世界的真假构成——最终，可能都会质疑起自身的存在。

　　「卡洛斯，一个问题。」

　　我戒备着科伦所附身的虚幻身影以及天空中那道恐怖的血红眼眸，同时对着不远处的卡洛斯发问道：

　　「代号404是什么意思？」

　　「什么？」

　　闻言，卡洛斯明显是一愣，但立刻反问道：

　　「我不理解这个问题的意义何在——」

　　「只管回答我，这很重要。」

　　我强制性地打断卡洛斯的话语，而他想来也感觉到我的意志，在短暂的沉默后，回答道：

　　「王室藏有一些特殊的书籍，疑似来自另一个世界，里面有一本书提到过这个概念。404——全称是404notfound，是HTTP对网页错误情况返回的一种状态码，说明用户输入的可能是一串无效的链接，通常是因为用户所访问的对应网页已被删除被移动或从未存在。」

　　「嗯，出现了我闻所未闻的概念，看来是我猜错了。」

　　我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判断有误，毕竟如果卡洛斯也是我心像的一部分的话，那么没理由知晓我所无从知晓的答案以及概念，而他的回答也是逻辑自洽的，〈虚零〉成员的代号与象征物都与他们有一定的关联性，而对代号404的解释，也的确符合卡洛斯这位「已死之人」的经历。

　　另一方面，王室藏有异界相关的书籍也不离奇，连魔族这边都在先代圣女的帮助下，短时间内建立起庞大的此类书库，王室作为三方势力之一，不可能没有任何的发现，而教会的禁书库，从赫蒂至今为止的说法来看，我也怀疑那就是一个纯粹的异界书库。

　　「看来学者先生对这些心像事象都有一定了解，我可没怀疑你们这些人全部都是我的想象物。」

　　柯莱特精准地窥破我的心思，那血红双眸恐怖的压力仿佛只是一阵微风，根本无法撼动到她孱弱的身躯，至于她的说法我也能理解，毕竟她根本不知晓〈世界树〉以及银叶雨这种神秘的概念，从她的角度来看，在见到银叶雨的瞬间，就足以断定心像糅合并不是一个谎言。

　　可见知悉太多也未必是好事，在这种心像世界中，很容易坠入怀疑论的连锁当中去。

　　「王女殿下如此淡定，是不是已经有了什么破局的办法——」

　　我斜眼一瞥柯莱特，而科伦附身的虚幻身影骤然发动起来，宛如闪电般突入到我的眼前极近处，反射神经让我下意识地试图闪避与反击，但我的主动意识立刻介入到这种下意识的反应中去，愣是让自己站定在原地不动，紧接着，我的胸口猛地传来一股猛烈无比的剧痛，像是胸腔被揭开，肋骨被翻开，心脏被一人一把抓牢，全身的肌肉也在一瞬间僵直起来。

　　「咳、咳！」

　　我忍不住吐出一口浓郁的鲜血，因为那虚幻身影的胳膊竟是悍然洞穿我的心口，要知道，虽说我彻底放弃抵抗，但以魔族的肉身强度，再怎么也不可能被轻易伤到这种地步，这让我无比确认这是幻象，可真实的疼痛感以及失血引发的晕眩感却带来极大的诱导，恐怕迷迷糊糊中真的会认为这是现实，结果便是大脑自己杀死自己——或者发生人格取代的现象。

　　「心像世界的真实度可不是硬抗可以对抗的，人最难骗过的就是自己。」

　　科伦的面孔从虚幻身影上浮现，带着怜悯与讽刺，而我却是忍不住勾起唇角，一把牢牢扣住虚幻身影的胳膊，令他根本无法与我分开，科伦自然是眯起眼眸，说道：

　　「这是什么打算？」

　　「你说我是什么打算，王女殿下？」

　　我心口流淌着大量的血液，喉道中也是涌现出强烈的呕血欲，却不去正面回答科伦的问题，而是继续向柯莱特搭话道，她面色恬静地扫了我一眼，微笑道：

　　「既然这是我们的心像糅合的世界，那么没有道理说只有外人的他能干涉世界，而作为心像源头的我们却无法干涉……学者先生应该是打的这个算盘吧？」

　　「听你的意思，王女殿下——咳、咳咳！已经是试过了吧？」

　　我又是吐出一大口鲜血，很不巧地喷在科伦的脸上，别人求而不得的魔王精血如此大量批发，想来被血污遮盖的他的脸上一定写满了快乐。

　　「那学者先生一定也猜到了结果吧？」

　　柯莱特的笑容依旧是淡然而平静，也不故弄玄虚，说道；

　　「我的想象并无法坍塌到心像世界中来，不管我是想象地震、洪水这样的天灾，还是天枢、天权这样我所熟知的存在，又或者是文献中记载的初代魔王，世人熟知的圣剑……都只是停留在我脑海中的想象而已，我和这个心像世界无法建立起明确的联系，或许，是因为我们根本不是这个心像世界的一部分。」

　　「我想也是，如果我们也是纯粹的心像的话，没理由那边的帕特里夏还是那副惨样。」

　　我扫了一眼重伤跪地的帕特里夏，心像世界或许是纯粹的心像，但我们这些点燃心火的人，却不是纯粹的心像，否则帕特里夏在外界受的伤不可能带到这里——尤其是她已经知晓这是心像世界。

　　「要让自己的想象坍塌到这个心像世界来，得搅乱这里的规则才行，我觉得某个人应该很擅长才是。」

　　我意味深长地望向某个人，而满脸鲜血的科伦也好，还是神色恬淡的柯莱特也罢，都是将视线转向同一个人，正是在一旁双手怀胸作壁上观的……耶利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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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404，令人扼腕叹息的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