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地下溶洞般的神秘空间内，一缕缕黑雾好比孤魂野鬼般游荡着，而自上空浓稠而深邃的黑暗层中，实质性的黑暗犹如石钟乳般滴淌而落，极致缓慢的流速仿佛是在抵抗时间，形成成千上万道黑色水柱，好比黑暗凝聚的地下森林。

　　唰！

　　一道黑影突兀地在此处降临，却好似失去平衡般摔倒在地上，碾过散乱的骷髅与尸骸，而一缕缕黑雾自那摔倒的人身上满溢而出，在一旁勾勒出一道模糊的人影，他全身笼罩在黑雾之中，又像是由黑雾凝聚而成。唯独一双深沉而冰冷的眼眸外露。

　　「咳、咳咳！」

　　奥尔菲有些痛苦地咳嗽起来，覆盖面部的半面具瞬间破碎，而体型也恢复到十七八岁的状态，她眼神凌厉地逼视着一旁的斯堤克斯，以比极地更寒冷的语气说道：

　　「你干的好事！」

　　话音未落，她猛地站起身来，一拳悍然轰向斯堤克斯，恐怖的冲击力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但斯堤克斯只是随意地指尖一扬，便挡住奥尔菲的愤怒一击，淡淡地开口道：

　　「这里是界河深处，屏蔽了你和世界的联系，你发挥不了全部实力的——更别提伤势还没完全愈合。」

　　闻言，奥尔菲却是不语，眼神中满是煞气与杀意。

　　「揭开一个你们心知肚明的事实而已，竟然让你情绪激化到这个地步……杀害他的亲人对你而言是巨大的心理压力吗。」

　　在附身奥尔菲的时候，斯堤克斯虽然能翻阅到她的记忆，但无法感知到她的情绪——即便可以做到，他也不会去感知，毕竟以那位魔王为对手，奥尔菲的情绪只会对他造成负面影响。

　　事实上，从附身时斯堤克斯的状态来看，奥尔菲的人格还是对他造成了影响的，正常情况下他的情绪起伏是极其平缓的，露骨的情绪表现几乎不存在。

　　「闭嘴。」

　　奥尔菲眼神森然地盯着斯堤克斯，而内心的波澜始终无法停止。

　　她也很难说清楚自己的心理，与先代七人中枢对弈是在她觉醒自我意识之前的事情，但当时的记忆都清晰地保留在脑海中，也包括那些人是如何利用〈灭界荆棘〉将自己封印的。

　　〈灭界荆棘〉将她与〈界律〉之间的联系切断，这是她自我意识觉醒的根源，而〈灭界荆棘〉也不间断地吞噬着她的力量，这才导致一开始克洛涅斯救下她的时候，她处在幼年的肉身状态，记忆也是几乎一片空白。

　　在那个阶段，她接受了克洛涅斯言传身教的三观洗礼，这实质上成为了她的人格基础，所以恢复力量与记忆之后，她才感受到了极大的心理压力，甚至可以说是罪恶感。

　　对违背〈界律〉使命的罪恶感，最杀害克洛涅斯亲人的罪恶感。

　　当然，除罪恶感以外，也有对未来生活的迷茫，对自身存在的不解……在她尚未成熟的人格中，有着太多复杂的矛盾，或许当初想都没想便为克洛涅斯挡下〈界律〉的攻击，也混杂着寻求一个解脱的消极想法。

　　「自我当真是有趣。」

　　斯堤克斯像是能看穿奥尔菲内心的纠葛，以打量研究对象般的眼神望着奥尔菲，平静而幽深地说道：

　　「谁能想到行刑者会对行刑本身抱有疑惑呢？而失去了行刑的动机，行刑者又究竟算是什么呢？又该如何面对被行刑的对象呢？」

　　奥尔菲眼角如触电般一跳，神情却是变得冷漠起来，她对克洛涅斯的印象很复杂，但不可否认，那位便宜父亲的确对她有深刻的影响，就像现在，她会觉得自己应该模仿克洛涅斯，控制自己的情绪，保持冷静的状态。

　　「坚定和迷茫都是认真活着的证明，而你不同，你看上去虽然也拥有自我，但那是始于癌变的畸形自我，你始终是被界河的本能所驱使的傀儡。」

　　奥尔菲眼神冰冷地望着斯堤克斯，而闻言，斯堤克斯只是漏出一声冷笑，说道：

　　「凭本能活着并不是坏事，世上的生命千千万万，谁能保证觉醒自我不是一种癌变呢？维度的尽头是永恒的寂灭，却因坍塌而诞生了所谓的〈界律〉，你觉得这是癌变还是进化呢——嗯？坍塌？」

　　斯堤克斯忽地露出几分沉思的模样，他想起克洛涅斯发动〈恩赐〉后的那些效果，抹杀自己的力量也好，将自己从奥尔菲体内驱逐出来也罢，其实可以有非常多样化的解释，但要知道，克洛涅斯觉醒的〈恩赐〉是让〈界律〉都畏惧的特殊力量，所以〈界律〉才会冒着加速坍塌的风险催生出大量的觉醒者和涅槃者。

　　换言之，克洛涅斯的〈恩赐〉比坍塌更有威胁。

　　——又或者……就是坍塌本身？

　　斯堤克斯的眼眸中倏然绽放出锐利的光芒。

　　如果克洛涅斯的能力与坍塌有关，甚至就代表着坍塌本身的话，那么他的那些〈恩赐〉效果都说得通。

　　毕竟这世上一切的特殊力量，都根源自高维不断向低维坍塌的事实，所以低维的人们才能感知到高维世界并借助高维向低维干涉，而一旦这一事实不成立或者发生变化，那么一切特殊力量的基石都会消失，用特殊力量维系的现象也都会消失。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斯堤克斯更为深入地思考起来，相比克洛涅斯，他对高维和〈界律〉的认知都更加详细更为丰富，因此他能轻易摸索到克洛涅斯都不曾设想过的未来，最终或许是抓住了某个灵感，他猛地睁大眼眸，眼中浮现的是近乎疯狂的喜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了起来，宛如陷入癫狂的地狱恶魔，宛如瘾发的药物依赖者，愉快的笑声在神秘空间内不断扩散，回响的声音在交织与碰撞，声波好比杂讯般惊扰人的耳膜。

　　奥尔菲有些心悸地后撤一步，眼神冰冷地盯着发狂般的斯堤克斯，而眼眸深处藏着几分惊愕与不安，她本能地生出不详的预感，但还是强作冷静地开口道：

　　「有什么可笑的？」

　　「可笑啊，自然可笑！」

　　斯堤克斯像是忽地咧开嘴角，眼眸中仿佛酝酿着疯狂的雷暴，他压抑着涌现而出的笑意，愉快地说道：

　　「我现在对克洛涅斯充满着期待，如果我的猜测没错的话，他将成为英雄！成为救世主！成为人人歌颂的传说！」

　　「——」

　　奥尔菲忍不住屏住呼吸，因为从斯堤克斯的语气中，她听不出对英雄和救世主的称颂，只听得出浓郁而尖锐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