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盆地
仅凭两个禁地的布置,大概率是无法毁灭〈世界之子〉的,这一点魔王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因此不管眼前的黑发女子展现出多么异常的再生能力,他也完全没有因此而丧失抗争的意志。
事实上,对目前为止的事态发展,魔王的内心甚至已经相当满意,尤其是他注意到,黑发女子的肌肤上依旧覆盖着大量霜银色的链状符文,它们与那些漆黑符文形成分庭抗礼的局面,这意味着黑发女子仍受到着这道脱胎于〈破戒石〉的封戒仪式的影响。
按照莉泽菈的设想,这道封戒仪式在理论上同样有着封印与转化的效果,但落实在〈世界之子〉身上是否会有别的变化并无从判断,所以魔王一行人还需要继续试探黑发女子当下的能力。
「这次该你上场了,准备好了吗?」
魔王目不转睛地盯着海底礁石上的黑发女子,话语却是指向隐匿在虚空中的月华祭坛上的某人,要知道,在〈海王〉海德娜无法继续干涉这片三角海域的情况下,〈逆乱三角〉便不再适合作为对抗〈世界之子〉的战场,因此——
「祭礼阵——〈天涯咫尺〉。」
嗡!
萦绕着霜银光辉的月华祭坛从虚空中悄然浮现,而〈月王〉塞伦涅指尖缓缓抚过月相令牌,伴随着如梦如幻的七彩光芒流烁,一道庞大无比的祭礼阵顿时在分开的大海上成型,璀璨的光芒如海浪般奔涌而出,将包括黑发女子在内的众人都笼罩在其中,很快便化作一道醒目的光柱冲天而起。
时空的波动转瞬即逝,待得那耀眼的光柱消失时,所有人都已经不复存在于此地,遍布在大海中的漆黑符文也是一串串地接连破碎开来,被恐怖的力量所分割的大海开始恢复原貌,深蓝的海水沿着断口如瀑布般疯狂地倾泻而落,激荡起数不尽的浪花与波涛,最终又走向那片无人的死寂。
浩瀚无垠的三角海域中,还是只有恐怖的暗流在涌动,等待下一个掀起水花的好事之人。
……
在平均海拔接近两千米的巍巍群山怀抱中,静静躺在着一片冷寂而荒凉的山间盆地,其东西长约120公里,南北宽约80公里。宛如一颗被诅咒的宝石般镶嵌在大地的肌理中,它的地势平缓,少有醒目的起伏,随处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盐水湖,在阴郁的天空下仿佛沼泽般倍显危险,只有偶尔从云隙中洒落的日光,才会在湖泽表面上闪烁出潋滟的波光,像是生命尽头所见的虚幻泡沫。
这是一片与美丽无缘的世界,辽阔的土地色泽无比压抑,呈现出一种深沉而诡异的彩色,仿佛是被重金属严重污染,又像是沾满了大量的油污,土壤表面更是不见任何的花草树木,但生着一层蒲公英状的墨绿绒毛,密密麻麻得铺满在大地上,好似某种不祥与邪祟,只等待一个致命的契机而从沉睡中苏醒。
嗡!
忽然间,一道庞大无比的传送祭礼在半空中极速展开,奔涌的月华光辉似能遮天蔽日,很快,伴随着月华祭坛的浮现,一行人横渡不知多少公里,降临到这片远离大海的山间盆地。
轰!
不等祭礼的光辉散去,伴随着无比沉闷的钝响,一道人影已然如破沙袋般猛地倒飞出去,正是黑发女子,原来是祭礼即将结束的瞬间,魔王精准地锁定住她的落点,在月华光辉的掩护下一拳砸在她的心口处,而这一击的打击感极其结实,坐实了魔王的某个猜想。
——果然,传送时因为时空不够稳定,她的转嫁能力基本无法发挥,只可惜……只有一瞬间的机会。
祭礼的光芒悄然散去,魔王已经稳稳地落在大地上,那满地的墨绿绒毛颇有些高度,好似杂草般没过他的脚踝部,但魔王却是无比清楚,这些墨绿绒毛根本不是什么杂草,而是疯狂繁殖的菌群——是的,放眼这接近一万平方公里的山间盆地,那密密麻麻近乎铺满所有土壤的墨绿绒毛,全部都是菌种异常增殖后的产物,它们呈现出绒状与絮状的形态,每一团菌落中都藏着无数的菌丝与孢子。
在恶魔族漫长的嗜月菌培育历史中,自然也发生过无数次失败的实验,那些培育失败的嗜月菌要么有着过强的月华吞噬能力,需要宿主供给庞大的月华之力,要么是对月华的利用效率过强,菌种特性直接威胁到宿主乃至周围的生命,因此都无法与宿主达成共生关系,为了处理这些培育失败的嗜月菌,恶魔族专门划分出领地内的一片区域作为废弃地,也就是这片群山间的盆地。
按理来说,以这些菌种短暂的寿命,只要无法汲取到月华之力,就会自然消亡,事实上,这些墨绿绒毛大多也不过是菌落的尸体堆积物而已,但菌种的繁殖速度赋予了它们强大的进化能力,所以也有不少的菌种顽强地幸存下来,衍生出各式各样的生物特性,在感知不到月华之力的白昼便蛰伏减少消耗,一旦感知到〈魔月〉升起,便会从蛰伏中苏醒,疯狂地吞食月华之力。
当然,哪怕是在白昼,当它们捕捉到月华的气息时,也会有相当一部分嗜月菌醒来——正如传送祭礼释放后的此时此刻。
魔王清晰地感觉到没过自己脚踝的这些墨绿绒毛在悄然蠕动,好似无数细小的毛虫在自己的皮肤上攀爬,那是苏醒的嗜月菌循着月华的气息来觅食,但魔王身上始终缠绕着一层燃烧的月华,试图从他身上吞噬月华的嗜月菌只会被燃烧的月华所毁灭。
嗒。
远处,被击飞的黑发女子缓缓地站起身来,因为落地的缘故,她身上已经沾染了大量的墨绿绒毛,也就意味着无数的嗜月菌已经覆盖在她的肉身上,而因为方才的撞击,洞穿她头颅的匕首也是彻底破碎,仿佛被血肉排挤出来那般一片片地从太阳穴处跌落,给人以无比恐怖的印象,不过仪式本身已经生效,她身上那些霜银色的链状纹路依旧存在着。
「来吧,愉快的旅途还在继续,欢迎来到魔族禁区第三站——」
魔王脚畔的墨绿绒毛好似燃烧般瞬间被焚尽,而他飒爽地一抹鼻尖,意味深长地介绍道:
「——〈薄暮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