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困于长眠者的一场梦游。

　　这是囚于永恒者的一次恍惚。

　　交错的现实与幻觉，是镜中人还是镜外人？

　　交织的过去与当下，是来时路还是脚下路？

　　浩然天地间，徒留万物的逆旅。

　　悠悠光阴里，空余百代的足迹。

　　缘起性空，浮生若梦。

　　……

　　「母亲，我有一个疑问，神为什么会有名字？」

　　少年将手上的书籍放入黑木书架，稚嫩的眉头微微蹙起，显出一种不符年龄的思忖。

　　这是一间规模惊人的书库，放眼望去，皆是近十米高的黑木书架，有种金属的冷冽质感，好似机械阵列般排成行，格外撼动眼球，而饶是如此，距离天花板的高度犹有不小的差距，以这位少年为参照物的话，这里便如同是巨人的国度一般。

　　书库内的氛围可谓是极为沉静，暗色调的设计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仿佛连灰尘都无法飘浮起来，一扇巨大的落地窗横在书库的一侧，沉闷的光线在地面上勾勒出浅浅的光影，透过擦得锃亮的窗户，所见的只有经久不散的阴云，而呼啸的寒风时不时地拍打玻璃，像是游魂野鬼在怒吼。

　　落地窗旁的书桌前，一位女性微微低垂着眼帘，在纸上勾勒着复杂的几何图案，她模样上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但眉宇间恬静而沉稳，一瀑青丝挽成侧马尾垂落至锁骨处，有一种经过岁月洗礼的成熟感，肩上披着御寒的深红围巾。

　　「你这次又受什么书的影响了，克洛？」

　　听闻少年突如其来的问题，莉泽菈有些无奈地抬起眼眸，深银色的眸子好似晶钻般幽丽，又有种不可思议的魄力，让人心生敬畏。

　　「我刚才翻阅了一些神话故事，发现在各族的神话当中，对神明的描写虽然极其夸张，但总体来说非常具象，最典型的就是名字。比如一个司掌月亮的女神，就有露娜、阿尔忒弥斯等等名称。」

　　克洛涅斯很是疑惑地皱起眉头，不解地说道：

　　「名字是用来定义和区分个体的，因为人的认知能力有限，而名字能相对明确地定义自我，在社会场景下，名字和其他的标签组合起来，还能有效地进行群体管理。但问题是，神明从定义上就脱离于正常的生命，理论上应该不需要名字才对。」

　　闻言，莉泽菈不禁沉吟一声，思忖片刻才是回答道：

　　「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可能是因为神不在乎，而人在乎……吧。」

　　「神不在乎，但人在乎？」

　　克洛涅斯微微睁大眸子，仿佛世界观受到极大冲击，又像是恍然大悟，望着好似走火入魔的自家儿子，莉泽菈露出几分难言的苦笑，劝道：

　　「克洛，我觉得你可以多看一些适合小孩子看的书，母亲带过来的《阿巴阿巴小魔仙》不好看吗？」

　　「我看了，但我不理解。为什么放出招数时必须得念出『阿巴阿巴能量，阿巴巴，阿西巴，阿里巴巴，阿巴巴巴巴，阿打！』这样绕口的咒文？」

　　「母亲听说这能锻炼舌头的灵活度，尤其是喊最后的『阿打！』的时候，配合一种叫作双节棍的武器会有奇效。」

　　「我还是不理解，难以想象一旦养成这样的习惯，上战场时会有多丢人现眼。」

　　「这倒是有道理，那换一本，《石猴记》呢？我小时候看得可是津津有味的。」

　　「这书倒是有想象力。某上古猴族大能被昔日好友陷害，遭遇九九八十一次劫难后被封入补天遗石，千年后，大能融合补天石化作石猴出世，开启逆天复仇之旅，有在大观园中被昔日未婚妻撕毁婚书的经历，也有被剥夺天赋落入草莽举起反旗的经历，更有在乱世的桃林中与人结拜结果发现兄弟竟是女性的经历——」

　　克洛涅斯说着，忍不住微微蹙起眉头，他望向听得津津有味的莉泽菈，说道：

　　「诚然，有趣是有趣，但母亲，您确定这样的书适合小孩子看？我认为这不利于儿童的心理健康。」

　　「——」

　　莉泽菈的眼角顿时一阵抽搐，忍不住一声轻叹，幽幽地说道：

　　「你说得没错，母亲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喜欢这样的石猴子，可能是因为石猴子非人吧。」

　　克洛涅斯顿时沉默，他没想到自家母亲的婚姻根源竟然能追溯到这么遥远，甚至可能是因为这本书影响到了她的择偶观，文学的力量当真是不可思议。

　　「人族那边也有多样化的神明吗？」

　　克洛涅斯并未更多地关注启蒙书籍，而是将话题绕回最初的内容。

　　「嗯，有倒也有，但基本都是历史的残骸了。」

　　莉泽菈微微颔首，她的眼神变得有些悠远起来，缓缓说道：

　　「其实据点城的大部分都是取自神明的名字的。取自太阳神的拉城、取自风与空气之神的舒城、取自雨神的泰芙努特城、取自大地神的盖布城、取自天空女神的努特城、取自冥王与农业之神的奥西里斯城、取自生命女神的伊西斯城、取自沙漠与风暴之神的赛特城，以及取自房屋与死者之守护神的奈芙蒂斯城——现在这九大据点城就是最具代表性的，不过大部分人对这些都是一知半解甚至一无所知的。」

　　「会这样吗？这不是他们生活的地方吗？」

　　克洛涅斯很是不解地倾侧脑袋，莉泽菈顿时露出恬淡的微笑，说道：

　　「不是所有人都会像你一样始终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大多数人活在世上，是把存在的事物当作理所当然的。当然，神明这方面的事情，主要还是受教会影响为主的。如果对历史上的教会活动进行总结的话，其实大抵都是围绕『去神明化』开展的。」

　　「去神明化？」

　　克洛涅斯露出愈发不解的表情，他皱起眉头，说道：

　　「教会应该是以神明为中心建立起信仰的，通过向普罗大众宣传神明的伟力与仁慈，并自称为神的使者去介入社会运转，增强神的影响力。既然如此，『去神明化』——主动与神明进行割裂，难道不是自取灭亡吗？」

　　「克洛……」

　　莉泽菈无比复杂地望着克洛涅斯，混杂着几分叹息地说道：

　　「要不是母亲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不然我真的会怀疑你是不是被夺舍的，你今年才十岁吧？」

　　「母亲，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至于年龄，那不是衡量一个人愚蠢或睿智的尺度，阅历和思考才是。」

　　「——」

　　莉泽菈嘴角微微抽搐，但还是直面克洛涅斯的问题，她的视线穿透干净通透的落地窗，望向如淤泥般沉积的阴云，眼神变得深邃和幽远起来，意味深长地说道：

　　「能有什么办法呢？因为神明真的存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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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这一卷的主旨是回忆。

　　PS2：嗯，上一本书的回忆卷里没了女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