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对骄阳般的冷漠血眸悬在半空中，好似穿透一层又一层的虚空，遥隔一段不可测量的距离，远远地将视线投射到我们这里。

　　窒息性的恐怖压力瞬间笼罩全身，神经像是快要拧断般发出悲鸣。

　　「〈界律〉！？」

　　我的脊背深处猛地蹿上一股寒流，整个人忍不住打了一个颤，下意识地与身旁的赫蒂对视一眼，而她的眼中，也是寄宿着同样的情绪。

　　「等等，不对，殿下。」

　　不过，赫蒂因为状态更佳的缘故，比我先一步恢复冷静，眯起眼眸，压低声音道：

　　「只是掺杂有〈界律〉的部分意志，并不纯粹，和异界召唤那会儿的，不是一个级别的。」

　　闻言，我不由微微一愣，但很快也是察觉到其中的差异，诚如赫蒂的判断那般，细心感受的话，可以发现，戴蒙所释放出的〈界律〉气息，与我曾经经历过的两回，根本不在一个级数上，至少除了感觉到莫大的压力以外，我并没有心生那种难以描述的无力感与空虚感。

　　这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可归根结底还是在不幸之中。

　　毕竟，一旦涉及到〈界律〉，事情便有极大的不确定性，而单从这份极具压迫感的魔力波动来看，此刻此刻的戴蒙，恐怕已经远远超出SS级勇者的能力水平，或许……已经抵达SSS级的层次。

　　嗖！

　　戴蒙一个箭步骤然冲上前来，整个人瞬间化为一团模糊的黑影，只见他以坠地的建筑残体为踏板猛地一跃而起，眨眼之间便是降临到我与赫蒂的面前。

　　这番动作无比矫捷无比迅速，几乎没有多余的消耗，像是山林中灵活而凶狠的野兽，甚至有一种数学般的美感。

　　——很快。

　　就在我内心一凛的刹那，却见戴蒙忽地手掌一甩，一大把沙子竟是猛地朝着我们撒来，面对细碎而大量的沙子，往往人们容易闭上眼睛，或者选择避开，但显然正是锁定这种应激本能，一记似要抽爆大气的鞭腿，紧随着沙子迎面而来。

　　「这么干脆，招呼都不打一声的吗。」

　　赫蒂有些讽刺地念叨一句，立刻将我整个人拉向后方，而自己则是蓦地转身上前，后背迎接那片扬沙的同时，顺势一记肘击迎向戴蒙的脚板，精准无误，好似运算而得。

　　砰！

　　鞭腿与肘击，看似不平衡的力量对比，但戴蒙却是未能成功击退赫蒂，反而是在眼瞳蓦地一凝间，整个人失去重心般向后连退三步，而从他微微颤抖的脚踝来看，怕是受到了不小的反击。

　　「……难道是你？」

　　望向戴着半面具的赫蒂，戴蒙忽地神色有些阴晴不定起来，而我不禁暗叫一声糟糕，因为戴蒙多半已经猜出赫蒂的身份。

　　这是非常简单的推测，光是可以与SS级勇者正面对抗甚至占据上风的一点，已经可以筛选掉人族中的绝大部分人，再结合体型、声音等特征，以及当初赫丝蒂娜是在与四名SS级勇者一同袭击魔王城时失踪的，推断出赫蒂的身份并不困难——唯独缺少直观性的证据而已。

　　「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赫蒂面不改色地扯谎道，连声线都有微妙的调整，而戴蒙却是眼神冰冷，说道：

　　「你到底是堕落了，赫丝蒂娜·卢莎。对魔族怀着不必要的怜悯之心，不出所料……我早看出你长着反骨了。」

　　「笑话，我的头骨很正的。如果人族可以组装拼凑的话，我的头骨都可以拿来当标准件了。」

　　「看到史莱姆不想着把它踩烂，而想着如何把它做成假胸卖出去，你认真觉得自己走的是正道？」

　　我有些惊讶地望着赫蒂的背影，这是我从未考虑过的全新商业路线，如果能让安洁儿当作代言人的话，人族必然会掀起一波「巨大」的浪潮。

　　不过，要制作成假胸的话，在保持史莱姆弹性的基础上，如何进行去活性是一大难点，而采取人体植入，还是制成胸垫，或是与贴身衣物结合起来，又是需要市场来检验的。

　　「殿下，你失血过多，就别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了，一兴奋休克就不好了。」

　　赫蒂敏锐地捕捉到我的心思，头也不回地说道，或许她的后脑勺没有生出反骨，但一定长着一对旁人无法认知的读心眼。

　　我倒是很想说明自己对科学研究是抱着何等赤忱的态度，从不以淫邪之心去考虑某些敏感问题，但现在显然不是这种谈笑时间，

　　「你称它为……殿下？」

　　戴蒙听到赫蒂的话语，一瞬间眼神变得无比阴森，而我却是莫名从他的用词中感到浓浓的恶意。

　　「叛魔族四大王者里没有这个人，〈六魔将〉我也大多都打过交道……这矮个子，难道是现任魔王？」

　　「——！」

　　我人生第一次生出无上的愤怒，哪怕是面对先代教皇时，都不曾有如此强烈的怒火，他竟然将（四舍五入的）一米八称为矮个子，简直是不知所谓，简直是岂有此理，男性魔族的平均身高也就是这个值了。

　　我觉得自己应该站出来，燃烧自己的生命，把这愚蠢而傲慢的人族打到十八层地狱之下，让他去真实体验恶鬼修罗的工作，或者将他整个人扔进强子对撞机里，让他感受比灿烂千阳更灿烂的光芒，看看能不能在爆炸之前，治好他那坏死的视网膜。

　　嗒。

　　我忍着被能量光束洞穿肉身的疼痛，面无表情地挺起脊背，一步两步走上前来，冷冷说道：

　　「是又如何？」

　　「那——可真是梦寐以求。」

　　戴蒙忽地嘴角扬起一抹森然的弧度，仿佛是发觉有趣猎物的猎手，而不等我有所回应，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笼罩而来，却是那虚空中的血色眸子陡然蠕动眼球，空无的视线蓦地定格在我的身上。

　　嗡！

　　一股难以想象的脱力感登时向我袭来，本就亏空的体力飞快地濒临极限，视野仿佛被黑夜吞噬般涌现出大片的黑暗，呼吸的衰竭感让我有种远离肉身的错觉。

　　——这……没有发生接触就能强行夺走能量！？

　　我意识到自己的猜想恐怕已经成真，当初的涅槃并不仅仅发生只在S级别的人身上，使他们中的某些人进化为SS级。

　　SS级别同样是可涅槃的对象，而至少……眼前的戴蒙绝对是经历者，并且，已经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