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雕细琢的华贵车篷好似坍塌的瓦房，顶部露出好一大块儿的缺口，而那人双脚踩在残破的窗棂上，显出很是出色的平衡能力，一身黑白斗篷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像是随时都可能会御风而去。

　　可以看到，那人身高也就一米六左右，但是因为鞋帮格外之高的缘故，视觉上竟是有种踩高跷的错觉，而一瀑垂至后背的苍白长发又分外醒目，整体上都是苍白如雪，唯独发尾却是呈现出浓郁的黑色，仿佛特地将尾部染成墨黑一般，而且黑色的分布也极不均匀，像是勾勒出波纹的起伏一般，也不知捋直后是否会呈现出特殊的图案。

　　「用暴力来打断别人的话吗……很好，你已经有几分魔族的风范了。」

　　我斜眼一瞥那厚重无锋的青铜剑，很难想象如此娇小的躯体，竟然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力量，或许在那宽松的斗篷之下，隐藏有一块块如钢铁浇筑般的肌肉。

　　「谁叫你说的话只是废话。」

　　那人漏出一声嗤笑，旋即轻身一跃，自车篷内稳稳落到地面，而后慢悠悠地踩着冰层走上前来，旁若无人地用左手将那青铜剑拔出。

　　「你不信？」

　　我斜眼望着近在咫尺的对方，却意外地发现在她的脖颈处，若隐若现地有着一道纹身，描绘的是一种鸟类生物，乍一看是一体双头，但我暗中几度确认之下，才发现这是两个鸟类个体，均是一目一翼，并翼而行才显出这一外观。

　　——继衔尾蛇之后，又是……比翼鸟？

　　我内心微微一动，而那人闻言，摇摇头说道：

　　「我和你又不熟，凭什么相信你。」

　　「那亲爱的陌生人，你要挡我的路吗？」

　　「这得看你要走哪条路。往后退的话，你还有活路，但往前走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

　　说着，那人猛地扬起青铜剑，沉重的风压瞬间扫来，剑身却是在我的右肩头戛然而止，有意思的是，我的左肩竟然也感觉到相同的沉重感。

　　如果这份沉重感并非虚假的话，那么我现在的状态，虽然视觉上难以认知，但恐怕类似于被一把剪刀夹住的状态。

　　「有点意思，怎么称呼？」

　　面对我漫不经心的提问，那人端着青铜剑的胳膊一动不动，只是一本正经地回应道：

　　「代号黑白——卡门。」

　　充满明媚色彩的少女音色，显出的却是单调与灰暗。

　　「是吗，卡门，我记住你了，我会记得每一个不自量力地站到我面前的人。现在让我来回答你刚才的问题，你说前进是死路一条？很遗憾，如果我想要前进，地心引力都拉不住我。」

　　呯！

　　当我念出这足以收录到《魔王起居注》中的优秀台词的瞬间，虚空中倏然绽放出华美的冰晶花，直接将那青铜剑震离我的肩头，而我继之抬起脚步，身形一闪便是绕过卡门的妨碍，头都不回地朝着依希捷的方向迈去。

　　步速谈不上快，却如蜻蜓点水，每一步跨度都极大，转眼间便来到那马车的窗口前。

　　我望着依希捷那冷漠的重瞳，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以狂狷不羁的腔调说道：

　　「新任圣女何不露个脸呢？难道你聪明伶俐天真可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沉鱼落雁羞花闭月到见不得人吗？」

　　「——」

　　依希捷无比漠然地望着我，而我眼角微微一抽，捂住面罩沉声道：

　　「等等，你不要这么看我，我自己也觉得不对劲。」

　　事实证明，安洁儿对魔族的影响力，是与双方间的距离呈反比的，在正常情况下，距离越短，影响越大，连我都已经变得语无伦次，寻常魔族将侦查报告书写成情书丝毫不奇怪。

　　「不说话吗？沉默是金，但金银最是害命。」

　　见依希捷毫无反应，我眉梢轻轻挑起，却是主动探出手来，而就在我触碰到车身的刹那，一股无比强烈的仪式波动顿时爆发出来。

　　嗡！

　　——果然有布置仪式吗。

　　我当即是迅速后撤一步，可到底是比不上仪式展开的速度，一瞬间我只觉得四肢百骸猛地沉重起来，地心引力仿佛发狂般拉扯着我的身体，原本轻盈的肢体像是灌铅般骤然下沉，尤其是膝关节承受着极大的负担，脊椎也是一节节地碰撞起来。

　　如此重力之下，地面上的冰层本就密度不均，眼下自然是第一时间支离破碎，而紧接着半空中又是倏然展开一道道小型仪式，一根根神秘的锁链骤然飞射而出，将我的四肢牢牢锁住。

　　说实话，要不是我的下盘够稳，否则这一下整个人必然已经失去平衡，像是大字一般趴到在地上任人宰割。

　　嗡嗡嗡！

　　几乎是在我被锁住的同一时间，又有诸多仪式阵于半空中展开，一根根刀锋般锐利的尖刺如激怒的蜂群般将我包围，下一秒便是齐刷刷地凶然冲我刺来，只听一阵暴雨梨花般的细密声响，那无数尖刺便是密密麻麻地扎在铠甲表层上、刺入铠甲的缝隙中……倘若从外头看的话，恐怕我已经与刺猬无异。

　　「下手真够绝的啊，不就是搭个讪而已吗。」

　　我佯作幽怨地一声轻叹，而伴随着叹息声的响起，扎在我铠甲上的尖刺瞬间为冰晶所覆盖，异常的低温会改变物质结构的稳定性，我甚至不用主动进行破坏，在异常的重力干涉下，那尖刺便是连同冰晶一块儿化为齑粉，锁链亦然。

　　嗒。

　　我无视那足以让人跪地的重力，将后退的那一步补上前去，脚掌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印痕，正要动手之际，一股莫名的危险感自身侧袭来，下意识地斜身避开，只觉侧脸掠过沉甸甸的风压，面甲受影响而牢牢挤压面孔，仿佛有人在我的近距离挥舞着钝器。

　　「你是真当我不存在吗？」

　　不远处，卡门左手稳稳地举着那青铜剑，但氛围上却与方才截然不同，竟是让我有种置身于客场的错觉。

　　——不可视的远距离攻击？她就不怕打到依希捷她们？

　　我扭头望着那无锋的重剑，心头浮现出几分困惑，〈虚零〉组织的人多有独特的能力，也会从代号上有一定程度的反映。

　　像是代号幻梦的菲利斯，她的能力依旧神秘，似乎能改写事实，所以如梦如幻，只是不知道是否与衔尾蛇有关。

　　至于眼前这卡门，代号黑白，疑似代表比翼鸟，综合来看，莫非是还存在一个不可视的个体？类似于分身的能力？但这是〈圣器〉的特性，还是〈恩赐〉的效果？

　　学者的天性在释放，但我更清楚这一次行动的根本目的，那么自然不会选择与卡门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