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诡异
不得不说,布置在这一带的叛魔族据点,是非常符合易守难攻这一词汇的。
毕竟想从南部突入的话,两侧都是高耸险峻的山体,一个失足便会引发致命性的结果,而哪怕顺利沿着山体绕过天险,山体对侧又是近乎垂直的峭壁,直接跳下去基本上是必死无疑,可选择沿着峭壁爬下去的话,又相当于将后背彻底暴露给叛魔族,无论如何都有极大的风险。
至于直闯天险的话,更是显而易见的九死一生,可以看到,最上空几乎被聚拢的山体挤成一线天,光线非常有限,而下方的通道更是不过十米宽,还笔直得如同箭矢的轨迹,一路上连任何掩体都不存在。
一言概之,在这等天险遭遇的话,进攻方能采取的对策只有冲冲冲,而防守方哪怕只是在峡谷中布置一些简单的陷阱,比如之前所见的铁丝陷阱,都能对敌人造成极大的打击。
当然,这一类阻拦式的陷阱也会妨碍己方的行动,因此基本上是不会布置的,况且叛魔族也不是什么喜欢镇守的种族,有机会的话必然会大举进攻,毕竟强闯天险,其实已经相当于是要强闯叛魔族的家门口。
「怎么回事?」
我们三人倚靠在密林边缘的树木后头,而提亚马特盯着空空如也的天险,忽地皱起眉头,说道:
「居然连一个守卫都没有,平时天上也好地下也罢,都是安排有巡逻人员的……偏执狂究竟在搞些什么。」
闻言,我也忍不住眉梢一挑,诚如提亚马特所言,事态的确有些诡异,如果〈机铠王〉真的是发动叛乱的话,那么按理来说只会加强守备,而不会像现在这样,连极端重要的天险都置之不管。
——难道是故意缩小防线了?
我自然而然地浮现出这一猜想,机铠族的人数乃是叛魔族四大种族中最少的,那么要封锁这一带的据点,人手必然是不够的,缩小防线无疑是明智的选择,但问题是,这依旧无法成为抛弃天险的理由。
牢牢扼守住天险的话,相当于南面已经立于不败之地,而舍弃天险的话,据点可就相当于暴露在原野当中,一旦敌人从四面八方袭来,那么注定无法及时应对。
除非是机铠族判断这道天险反而会封死自己的退路,毕竟一旦机铠族需要通过天险撤离的话,那么天险便会成为最大的障碍,被人伏击而全灭都并非不可能,但如果从一开始便作出如此判断的话,说明机铠族是对这次的叛乱缺乏足够信心的,那么又究竟是为什么要搞出这等闹剧?
——算准了我们不可能大规模行动吗……还是有别的意图?
我心中笼罩着浓浓的疑云,但无论如何,眼下天险是空门大开,细看之下也不见有什么陷阱,光是空等又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我们还是必须得进入到天险当中。
不过,出于慎重考虑,我们并未从地上通行,而是沿着向内倾斜的陡峭壁体,如壁虎一般朝着天险深处进发——哪怕提亚马特与贝雅特具备飞行能力,也采取了攀岩的方法,毕竟飞行物体的话,浮在有限的半空中很容易被发现,而紧贴在壁体上的话,借助着昏暗的光照环境,其实是不容易被察觉的。
这整道峡谷的长度到底是不比赫尔大裂谷的,总计也才不过两百多米,但要想毫无失误地从上空爬过去,对于肉身的要求还是相当苛刻的,提亚马特与贝雅特实在不行还可以借助翅膀辅助一下,可我完全得靠判断力与控制力。
首先需要选准足够坚硬的岩块,不至于一把抓住便脱落,因为一旦脱手基本上便只能摔下去,而抓牢岩块的同时,双脚必须牢牢紧贴在壁体上,为此需要的不是稳定的立足点,在几乎背对大地的情况下,哪有这么多立足点,真正需要的是腰腹力量,确保整个人不会摇晃才行,否则我完全可以像猿猴那般,只靠双臂与身躯的摇摆便通过这道天险。
所幸整个攀爬过程无惊无险,但越是无惊无险,越让人摸不透机铠族的考量。
「这里——」
在抵达天险的尽头区域后,我们依旧稳稳地倒悬在壁体上,凝神俯瞰过去,只见前方分布着大量的石质建筑,地面上也是铺着整齐的石砖,这整个据点与天险融合在一起,其道路规划简单而粗暴,两条大道呈十字交错,交错点便是醒目的断十字碑,好似诅咒般释放着妖异的气息,其周围更是不设任何的掩饰或者防护。
这道断十字碑其实是仿制品,纯粹是为迷惑人族而布置的,虽说魔族的工艺水平不及人族,但我们拥有妖魔族这一擅长拟态的种族,妖魔族在死亡的时候,是会保留死亡那一刻的形态的,换言之,如果妖魔族在死前拟态成断十字碑的话,那么这种形态是会一直保留的,尽管只是外观上的绝对相同,但也足以起到迷惑性的作用。
至于真正的断十字碑处于何地,其实我也并不清楚,〈界图〉上虽然有标记据点的分布与庇护状态,但不会标明十字碑的具体位置,事实上,只要是在〈界律〉规定的据点范围内,十字碑是可以布置到任何地方的。
有的时候,在攻陷据点的时候,光是寻找敌方的十字碑便需要不少时间。
除开断十字碑以外,与人族据点大不相同的一点便是,魔族的据点基本不会修筑高大的城墙,撑死也就四五米的高度。
一来是因为魔族缺乏传送式的移动手段,除非有拜月一族在场,否则只能一个脚印一个脚印行动,所以高大的城墙是会影响到动员效率的,二来是因为魔族环境恶劣,可开发利用的资源又有限,修筑城墙的话,成本还是比较高昂的。
不过,这也不是说魔族便不存在高大的城墙,像是魔王城,或者叛魔族的大魔王城,便修筑有高大的城墙,也会在城墙之外挖出护城河,像这种不易受环境影响的大型据点,往往防御设施都建设得比较完善。
「——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我忍不住紧紧蹙起眉头,不管怎么说事态也太过诡异,距离机铠族占据情报据点连半天都未曾经过,这边的据点居然已经空无一人,而从据点内部的状况来看,也不像是被人剿灭,毕竟街道上不见一丝血迹,也不见一具尸体。
「有点像是……集体避难?」
贝雅特眨了眨眼睛,这一点我自然也有考虑到,但问题是,避难究竟避的是什么难?从据点内的叛魔族人撤离得如此彻底来看,这躲避的对象必然是无比恐怖的,可空口无凭,机铠族到底是如何说服这些人的?魔族人一旦顽固起来,那可是谁也劝不动的。
「先下去看看。」
在这空想也没有任何意义,虽说不知道下头有没有埋伏,但我们也只能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到据点内部。
视角一经改变,整个据点的氛围给人的感觉也有些变化,方才还只是感觉据点里空空荡荡,现在却让人觉得有些阴森恐怖,伴随着阴恻恻的冷风,街道上的扬尘扑面而来,仿佛整个据点中的生物都人间蒸发一般,耳畔传来的风声听着如同呜咽一般,莫名透着一股凄厉的味道。
「分头去屋里瞧瞧情况……我有点不详的预感。」
一股难言的疑虑笼罩在我的心头,事态的发展可能远远超出我的想象,机铠族的行动或许并不是单纯的叛乱。
我有些心情凝重地蹙起眉头,冲着两人微微颔首后,当即是赶往距离最近的房屋。
嘎吱——
一把推开石屋的木门后,却见里面是空荡荡一片,从各种家具的摆设中,还能感觉到几分生活气息,但也恰恰是这种生活气息,让我有一种极强的异样感。
——这……不像是避难。
我眯起眸子缓缓地打量起四周,一般情况下,避难来得突然,房屋内的摆设肯定是会有明显的混乱的,毕竟要考虑哪些东西是必须带上的,有的时候一时急躁便会把屋内弄得一塌糊涂。
然而,我现在所见的房屋内,各种家具的摆设很是自然,完全没有乱糟糟的印象,可能是这一家人过得比较整洁,但再怎么说也不至于连钱币都搁置一旁。
——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马不停蹄地去往另一间石屋,而里面的状况也是大致相似,但有一些区别的是,这间石屋的门口处倒着一杆长枪,从长枪的落地状况来看,似乎是有人在快要推开房门的时候,一不注意将长枪掉在地上。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性,但说实话,我并不愿意往这个方向考虑。
如果是有人在即将推开房门的时候,因为某种原因而突然消失的话——
「……不至于吧。」
我俯身捡起这杆工艺粗糙的长枪,不禁有些自嘲性地呢喃道。
紧接着,我又调查了不少其他屋子,但情况基本上是大同小异,而在和提亚马特二人汇合之后,她们所得出的调查结果也是一般无二,可以说是诡异得让人有些背后发怵。
一时之间,因为事态陷入僵局,我们三人都沉默不言,近乎发愣地站在街道上,说不上来的心情沉重,也恰恰是在那一刻——
砰!
忽然间,一道黑影蓦地自高空中坠落,我下意识地扭头望去,却瞬间听见一声钝响,旋即眼前突然一红,湿漉漉的触感自面孔上传来。
「……哈?」
我有些愕然地一抹自己的侧脸,却见手指上沾染着猩红而温热的液体。
那是——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