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幽邃而压抑的夜色深处，我驾驭着一头飞行魔兽，迎着冰冷刺骨的夜风前行，而头顶上是惨白得令人心底发慌的〈魔月〉。

　　——这天是不是又变冷了？

　　呼啸而过的寒风中，我忍不住微微蹙起眉头，如果不去刻意关注的话，其实以魔族的肉身强度，很难察觉到气温湿度这类的细微变化，而若是如我现在这般突然间心生这种念头的话，基本上是因为气候有明显的变化，身体本能地察觉到一些异样。

　　不过，魔族领地的气候恶劣，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况且距离冬季距离年末也不是那么遥远，因此我也没有太过在意。

　　皮糙肉厚的好处就在此，哪怕入冬也不必如人族那般，特地准备冬装——尤其像是勇者与军人，为便于行动必须得准备特制的衣物。

　　一条短裤打江山的故事，只存在于原始社会还有魔族内部。

　　「呼——。」

　　我长长吐出一口白气，盘坐在飞行魔兽的背部，一边以特殊的脉络顺序吞吐月华，一边则考量起叛魔族的问题。

　　之前在我的威逼利诱下，提亚马特到底未能表示拒绝，因此可以说，她已经站在我们这边，而叛魔族除开注定背叛的机铠族以外，狼人族与邪龙族基本上都会进入我的麾下，妖魔族现在群龙无首，杰顿东这位代理王者也不见得有多出色，顺利的话也不会构成什么障碍。

　　换言之，不管叛魔族撑不撑得过这一场硬仗，这一仗过后，叛魔族都将消失在历史长河中，而撑得过的话是新生，撑不过的话是毁灭，倒是挺像置之死地而后生。

　　如此来看的话，其实事到如今，移民与否根本无关紧要，毕竟我等高层已经达成利益一致，区区移民的去留存亡不会掀起任何波澜，但这一做法与科尔德的做法毫无差别，纯属顾前不顾后，甚至于这种顾前不顾后，不是由于考虑不周到的问题，而是在耐心思忖后才作出的判断。

　　弃车保帅可以是无奈之举，但有意为之终究太过残酷，至少我从不觉得通过战争与死亡来缓和或者转嫁内部矛盾，会是多么合乎道理又合乎道义的做法，这可能也是我始终看不惯〈界律〉的理由。

　　无论如何，移民这件事还是要落实的，哪怕纯粹是为收获声望也有必要，对于〈支配者〉的力量逊色于历代魔王的我而言，只有这种实打实的成绩，才能让一般魔族发自真心地接纳我。

　　只是，等到叛魔族的事情告一段落后——

　　「哈——。」

　　我倍感烦恼地长叹一口气，〈虚零〉组织像是一座大山横亘在眼前，斯堤克斯这一人物的存在让我无比心悸，鬼知道那究竟是怎样的个体，费尽心思拉拢我——还有类似于我这样的奇点，到底怀揣着怎样的心思。

　　反正打的不会是多么美好的主意。

　　——好在这一仗过后，人族应该无力再维系战况。

　　人族始终投入有大量兵力，与我们魔族争夺界河中上游的据点，攻防激烈却罕有硕果，基本上是一方攻入据点中，又被守军强行逼退，如此往复，难以通过竖起新的十字碑，来改变据点的实质控制权。

　　这一来是因为界河中上游水流湍急，后勤补给线无法延长，二来是因为中上游的据点，双方都更为重视守势，像我们魔族的话，基本上是常备两名魔将镇守的，所以上一回七人中枢聚齐，其实是相当难得的事情，说明当时中上游的战况比较安稳。

　　从侧面也可以看出，那一次的异界召唤真的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无论如何，中上游的长期拉锯战，再加上异界召唤的资源消耗，人族已经经受不起战争的拖累，所以才需要一场大捷来强行画上休止符，而这一点也符合贵族势力与公会势力的利益诉求，这才有两者默许教会势力翻出圣女制度这笔旧账。

　　可想而知，虽然人族不堪战争消耗，但在共同的利益诉求之下，这一场仗必然会打得相当艰难，而考虑到哪怕夺取叛魔族境内所有据点，双方的据点数量对比，也无法满足〈界律〉所规定的进入强制休战期的要求，那么人族最可能采取的做法只有一种。

　　——〈受难〉(Eclipse)。

　　在12月下旬——即年末时，当双方据点相差数量小于74时，自行启动的特殊仪式，由〈界律〉强制执行，其实质上是以74个据点为赌注的赌斗，而在赌斗结束后，进入一年的强制休战期。

　　另外，当双方据点相差数量大于74时，同样可以发动该仪式，但仅有人族方面可提出申请，且主动申请的情况下，不存在强制休战期，只涉及到据点的交割。

　　虽然以上两种〈受难〉形式在历史上并非频繁出现之物，但因为明显人族方面更占优势，而且这一仪式的影响力与强制力太强，所以反而是魔族对这一仪式研究更为深刻——当然，也不排除人族还隐瞒有细节的可能性，毕竟〈界律〉并非明文，只是总结得出的特殊规律，而人族可以沟通〈界律〉，在解读上自然更具优势。

　　——现在回想起来，异界召唤献祭了大量的圣十字碑，也是为此在做准备……吗。

　　我忍不住微微眯起眸子，〈受难〉这一仪式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涉及到的其实无非是据点数量的对比，界河沿岸总计444个据点，起初人族魔族均有222个据点，分别分布于南北两岸，且上中下游据点数量平均，即是说74:74:74。

　　随着人族与魔族的冲突升级以及资源分配的问题，渐渐人族的据点数量多于魔族，但基本上都是控制在74这一数量差的左右，毕竟当人族与魔族的据点数量比达到296:148或74:370——即2:1或1:5时，该年度的据点争夺都会提前结束，直到岁末为止都将是强制休战期。

　　显然，无论是哪一种数量比，都能反映出〈界律〉对人族的偏袒，要么是让人族维持优势，要么是保人族一条性命，对人族简直像是对亲儿子一样，而对我们则完全是后母的态度。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魔族能延续这么多代，都可以说是一种奇迹，或许世界意志是试图将我们当作磨刀石，选拔出一些优秀的物种来，可这也只是我的猜想而已，没有任何根据。

　　——仗是必然会打的，〈受难〉也必然会发动……差就差在会以怎样的形式发动。

　　寒风呼啸之中，黑袍猎猎作响，我紧锁着眉头，陷入深邃的思考。

　　远方，依旧黑暗一片。

　　黎明，还是颇为遥远。

　　不必太在意具体数据，知道大势如何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