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杀！』

　　——有人在脑海深处怒吼。

　　——有人在记忆深处尖啸。

　　『魔族该死！』

　　『天厌魔族！』

　　——杂乱无章的，像是被搅动的湖面。

　　——凌乱不堪的，像是被撕碎的纸张。

　　『杀！』

　　戴蒙突然想起，不是自己的自己，被魔族夺走了生命。

　　『杀！』

　　戴蒙突然想起，不是自己的自己，被魔族夺走了亲人。

　　『要把魔族赶尽杀绝！』

　　——于是，漆黑的情绪开始疯狂地高涨。

　　『杀！』

　　戴蒙又是想起，不是自己的自己，被魔族夺走了战友。

　　『杀！』

　　戴蒙又是想起，不是自己的自己，被魔族夺走了家园。

　　『要把魔族斩草除根！』

　　——于是，凶恶的诅咒开始无尽地蔓延。

　　『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杀光魔族！』『灭绝魔族！』『向魔族复仇！』『向魔族报复！』

　　「——」

　　戴蒙的意识为无数的杂音所吞没，血红与漆黑如恶魔的狞笑般覆盖他有限的思考。

　　这一刻，不是他自己的自己，全部成为了他自己。

　　……

　　「——嗯！？」

　　一种强烈的危机感朝着伊莎贝拉袭来，她下意识地从戴蒙心口处抽回伞剑，整个人如一道血影般蓦地向后退去，与戴蒙拉开了一段安全距离。

　　「〈恩赐〉的失控……开始了？」

　　伊莎贝拉望着眼眸无光的戴蒙，忍不住微微蹙起眉头，方才这一击将戴蒙的内脏尽数破坏，无疑足以抹灭他的生机，所以他的〈恩赐〉会发生失控，理论上并不奇怪，但这与她所知晓的失控情况有很大的出入。

　　要知道，SS级别的〈恩赐〉失控有着极大的动静，若是〈恩赐〉持有者肉身完好的话，〈恩赐〉会强行驱使肉身，爆发出数倍于常态的特性能力，直到肉身因无法支撑而崩溃的时候，失控才会转入第二阶段，也就是〈恩赐〉离体并无差别地吞噬能量，最终还会报复性地将吞噬的能量尽数向外爆发。

　　从戴蒙的伤势来看，理应是直接进入到第二阶段的，毕竟内脏全部被毁，连支撑身躯的脊椎骨也不例外，〈恩赐〉是不可能强行驱使他的肉身行动的，但显然，戴蒙现在的状况很是古怪，至少伊莎贝拉并没有捕捉到〈恩赐〉离体的预兆。

　　嗡！

　　忽然间，戴蒙身上发生诡异的状况，只见他的身躯微微一晃，像是要摔倒在地上，可伊莎贝拉定睛一看，却发现晃动的并不是戴蒙，而是一道虚幻的身影。

　　那就像是从戴蒙身上分离出来的灵魂，视觉上透明而模糊，面容也是一片朦胧，此刻与戴蒙的身躯缠绕在一起，时而分离时而融合，仿佛是溶质因温度变化而从溶液中开始离析一般，但伊莎贝拉能肯定那不会是戴蒙的灵魂，毕竟相似的虚影正在大量地增加，它们形态各异、千变万化，如同魑魅魍魉般从戴蒙身上冒出，又与他的身躯融合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吞噬生命能量的〈恩赐〉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

　　异样的光景令伊莎贝拉眉头紧蹙，而很快她心中生出某个猜想。

　　——难道生命能量不单单是指组织器官的活性，还包括一些形而上的抽象概念？

　　伊莎贝拉未能进一步地思考下去，因为她突然听见了戴蒙的心跳声。

　　——咚！

　　如同黄钟大吕般有力的心跳。

　　如同江河翻涌般磅礴的心跳。

　　问题是，那是本该消失不见的心跳。

　　唰！

　　戴蒙骤然自伊莎贝拉的视野中消失不见，并不是利用〈封魔石〉而发动的瞬间移动，而是整个人的速度突然暴涨。

　　「没能绕过〈恩赐〉失控的第一阶段吗。」

　　伊莎贝拉眼角微微一跳，蓦地转身使出一记回旋踢，完美预判到了戴蒙的运动路线，几乎是在现身的同一时间，这沉重的一脚狠狠地踢在他的侧颈部，直接将他的颈椎打断。

　　砰！

　　戴蒙整个人倒飞出去，可扭曲的脖颈在半途中便自行修复，至于空荡荡的胸腹腔内，不知何时已经实现再生，那些绽放在他体内的血色曼陀罗，竟全部成为他魔力的养料，从哪里来便回到哪里去。

　　反观伊莎贝拉，望着自己突然干瘪的右脚，神色变得有些难看。

　　「这么短暂的接触而已，都有这种吞噬效果吗……还是小瞧了〈恩赐〉的失控。」

　　体内的血液涌入干瘪的右脚，枯萎般的肌肉与血管顿时焕发生机，皮肤也是恢复到光洁如玉的地步。

　　「不能再和他直接接触了。」

　　唰！

　　伊莎贝拉眸光一闪，背后血红双翼瞬间展开，紧接着人便是出现在半空当中，以失控状态下的戴蒙为敌，她还没自信到能继续藏着掖着。

　　「〈鹤望兰〉。」

　　伊莎贝拉指尖对着虚空一扬，冻结的血湖顿时涌动起来，一根根血红冰刺如闪电般射向远处的戴蒙，他才刚刚因撞击地面而停止倒飞，此刻又遭到无数血红冰刺的冲击，整个人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但不可思议的是，尖锐的冰刺未能洞穿他的身躯，缠身的绷带里融有〈不灭岩〉的粉末自然不必说，关键在于他的吞噬速度快得恐怖。

　　与血红冰刺发生碰撞的瞬间，便已经血液中的生命能量吞噬殆尽，而单纯的冰刺自然无法轻易伤及他的肉身，即使伤到也会在刹那间再生。

　　「再生速度也随着吞噬速度加快了吗……哪怕是在〈魔月〉普照的情况下，我都达不到这种自愈效果，〈界律〉是真的偏爱人族啊。」

　　伊莎贝拉漏出有些讽刺的自语，但她并未因此而失去方寸，毕竟戴蒙再怎么强大再怎么失控，天空也不是他的领域。

　　「杀……杀……魔族……杀……赶尽杀绝……」

　　戴蒙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身上再度浮现出魑魅魍魉般的众多虚影，而仿佛是被妖邪之物附体那般，他喉咙中挤出充满恶意的破碎词汇，空洞木然的眼神也是变得幽深起来，让伊莎贝拉生出几分毛骨悚然，下意识地再往上空拉开一段距离。

　　唰！

　　恰在此时，戴蒙突然脚步一蹬，整个人如迅雷般降临到伊莎贝拉的面前，竟是比方才的速度还要快上几分，而这种恐怖的速度，显然不是他的肉身可以承受的，一道道裂缝从他的肌肤上浮现，血液自破裂的血管中迸溅而出，又在生命能量的作用下修复。

　　——好快！

　　伊莎贝拉眼瞳陡然一缩，但凭着反射神经向后一闪，及时地避开了与戴蒙的直接接触，更是顺势用伞剑刺进他的喉咙，剑尖自下而上从他的后脑勺穿出，对他的大脑造成致命性的损伤，然而，戴蒙却是面不改色地探出手来要抓住伊莎贝拉，哪怕双眸开始流淌血液，口中也是不断漏出粘稠的血液。

　　「杀……魔族……杀！」

　　「——」

　　那种森然的模样，就像是被寄生那般，伊莎贝拉莫名生出几分惊悸与畏惧，下意识地松开伞剑，猛地向后拉开距离，直到戴蒙因重力而开始坠落，才是忍不住松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