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总喜欢强调自身的意志，诚然，选择是你们自己做的，但选择题却是他人布置的，实质上这只是你们的自欺欺人而已……不过，不管你是自欺欺人，还是大彻大悟，下定决心便是好事。」

　　斯堤克斯以陈述性的语气平静地开口道，不含一丝讽刺的腔调反而让人感觉无比讽刺，但我懒得理会这种妖怪的评价，当即是望向有些摸不清状况的安洁儿，认真地说道：

　　「安洁儿，为我进行洗礼仪式。」

　　「……现在吗？」

　　安洁儿微微睁大莹润的眸子，她扫过披着黑白斗篷的〈虚零〉众人，视线最终停滞在那团妖异的黑雾上，显然是察觉到一些问题所在，神色显得很是凝重。

　　人族圣女是〈界律〉的代言人之一，也承载着〈界律〉的一部分力量，如果斯堤克斯的确与界河有深层的关系，那么安洁儿能发现端倪并不稀奇。

　　「没错，现在。办不到吗？」

　　我向着安洁儿确认道，而她有些踟蹰着摇摇头，说道：

　　「不是的，仪式本身我是会的，但这里……也罢，既然克洛大人已经决定了，那我也不多说什么，克洛大人总比我考虑得更深刻。只是，能否成功我不敢保证，克洛大人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我立刻扭头望向斯堤克斯，而他自然也明白我的意思，平静地开口道：

　　「三大势力决定圣女的归属，〈界律〉则赋予圣女特殊的力量，但〈界律〉并无法干涉圣女对这份力量的行使。毕竟在〈界律〉的干涉下，魔族与人族处于绝对对立的状态，那么由三大势力推选出的圣女必然是反魔族派，所以包括〈界律〉在内，没有人能算到这一任的圣女会和魔王交好，而那位魔王还是混血儿……本来你这位混血魔王，是会被这一任的〈世界之子〉所抹杀的，但出了些许意外，〈世界之子〉未能第一时间铲除你。」

　　说到意外一词时，斯堤克斯的视线瞥向我手中的荆棘十字剑，令得我内心微微一动，我非常清楚，这份意外并不是真正的意外，而是由先代七人中枢一手布局的，关键物品便是〈米斯特汀〉。

　　「这些特殊情况，造就了一个巨大的漏洞，让我们有打击〈界律〉的可能性……你觉醒的几率可以说是百分之百，因为所有人族的血脉都有觉醒的潜力，而圣女可以将这份潜力彻底激发。」

　　「靠神殿的洗礼办不到吗？」

　　我捕捉到斯堤克斯话语中的特殊含义，而他在短暂的沉默后，很是意味深长说道：

　　「哪怕没有在神殿接受洗礼，该觉醒的也迟早会觉醒，但经历了洗礼，能觉醒的可能反而无法觉醒。你们眼中的〈恩赐〉，可能是包着糖衣的毒药。」

　　「——」

　　闻言，我不禁微微眯起眸子，有一种触碰到黑暗深处的恐怖感觉，但我很快调整好心态，冲着面露忧色的安洁儿颔首道：

　　「不必在意，开始吧，安洁儿。」

　　「……好的。」

　　安洁儿这才是深吸一口气，整个人的精神高度集中起来，只见她扬起手掌轻轻贴住我的心口，淡淡的光辉很快自她的指缝间流淌而出，仿佛是自夜空中洒落的月华星辉。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神秘的暖流，自胸口外侧逐步渗透到心脏深处，而后随着心脏的每一次泵动，那股暖流便与血液一同送往我的四肢百骸，短短几个循环而已，全身都为那种令人安心的温暖所笼罩。

　　渐渐地，我竟是感知不到外界的存在，整个人的感官都像是被封闭。

　　『尔罪如污泥，人间不可留。』

　　『尔业如猩红，天地不可容。』

　　安洁儿的话音忽地自耳畔响起，充满着神圣与肃穆的味道，犹如宣判，犹如制裁，竟令得我有些精神恍惚，体内的那股暖流像是突然化作刀刃，血管与肉骨被疯狂地撕裂，整个人像是突然坠入到地狱之中，污浊的罪孽将我淹没，恐怖的业火将我焚烧，全世界都在抗拒我的存在。

　　『断其四肢，毁其面孔。』

　　『焚其五脏，拔其脊骨。』

　　尖锐的刺痛蓦地自关节处传来，一瞬间便失去四肢的存在感；无数的刀片在脸皮上切割，腥臭的血液染红残破的眼球；五脏六腑在烈火中发出悲鸣，未知的焦味弥漫在黑暗中；谁冰冷的手掌突然没入后颈，连着头颅的脊椎硬生生地被拔出胸腔。

　　『踏过刀山，方知宽宥。』

　　『淌过火海，方得解脱。』

　　千般刑法责难，万般惩戒加身。

　　疼痛像是无数的毒虫啮噬我的肢体，只希冀黑暗的天顶照来一抹圣光，但不可思议的是，在极端的残酷中，内心竟是萌生出独特的自由感，宛如雷击木裂开焦皮，露出嫩白纯净的新躯。

　　『草若是枯干，施之以雨露。』

　　『花若要凋残，施之以金阳。』

　　干涸龟裂的炎热大地上，一场滂沱大雨倾盆而落，干枯的身躯如春草般饱满起来。

　　不见天日的深渊尽头处，一束璀璨金光不期而至，凋零的生命如朝颜般仰起头来。

　　『尔罪如污泥，终化作霜雪。』

　　『尔业如猩红，终染为纯白。』

　　罪孽的沼泽像是消融的冰雪，沉在泥地的罪人睁开双眼。

　　罪业的烈火像是翻飞的羽绒，化作焦炭的恶徒寻回呼吸。

　　『你将开启一段新旅途。』

　　『之前的梦醒了，泪也不再流了。』

　　『你将看见一片新天地。』

　　『之前的天走了，海也不再有了。』

　　纯白的光芒悄然笼罩我的意识，一切的黑暗与罪恶尽数消弭，整个人仿佛是漂浮在冰凉的虚空中，思维清晰得不可思议，所见的也不再是熟悉的世界，而是无数的缤纷与斑斓，好比无数的镜子碎片在互相映照，七彩的光线穿梭在镜面之上，如同漫天的蒲公英绒毛在随风飞舞。

　　『你是自己的先知，你解答自己。』

　　是的，没有人能告诉我答案。

　　——咚。

　　『你是自己的神明，你拯救自己。』

　　是的，没有人能救我于灾厄。

　　——咚。

　　『我说，醒来。』

　　可是，我不会醒。

　　『你说，醒来。』

　　于是，我才醒来。

　　——咚！

　　消失的心跳犹如擂鼓一般，震得漫天的镜面突然爆碎，而绚烂的光线疯狂摇曳起来，好比龙卷般勾勒出一条耀眼的隧道。

　　唰！

　　黑色虚空的背景之下，在那隧道的尽头蓦地有着一对冷酷的眼瞳睁开，恍如两轮真实的太阳，但在我与之对视的瞬间，七彩隧道却骤然崩塌，黑色虚空分崩离析，化作一根根琴弦般的线条。

　　整个世界像是从展开状态被折叠起来那般，很快便是回归到永恒的寂静之中，而我只觉视野蓦地一阵恍惚，眼前突兀地映入安洁儿煞是苍白的面孔，方才的光景犹如是一场噩梦一般。

　　——————————————

　　ps：安洁儿的那些台词，有的是对圣经的爆改，有的是脱胎自歌词，有的是自己现编凑上去的，图个乐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