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震荡
〈定流沙漏〉,顾名思义,拥有着一种沙漏状的形态,其主体由两个对称的玻璃球与一条狭窄的连接管道所组成,由棱角分明的木制框架所支撑起来,而球体内填充着一定量的沙粒,但与寻常的沙漏不同的是,这种沙粒的流动遵循着一套固定的模式。
不管这只沙漏是处在正置还是倒置,是侧躺还是倾斜的状态,其内部的沙粒都不会因重力方向的变化而发生偏摆,它的内部自成一个独立的空间,不受任何外力的干扰,沙粒始终按照均匀的速度从一个球体中坠落到另一个球体中,而当最后一颗沙粒进入到另一个球体的瞬间,沙粒又会立刻发生逆流,同样按照均匀的速度进行流动,由此完成流动的循环。
若只是内部沙粒的流动存在异样倒也无所谓,但问题在于,这种沙粒的流动会干扰到〈定流沙漏〉所在空间的重力方向,当沙粒自上而下垂直于地面流动时,重力方向也完全垂直向下,而当沙粒自下而上逆流时,重力方向也会发生逆转,当沙粒的流动相对于地面存在倾角时,重力方向也会对应地发生倾斜,简而言之,重力的方向会完全与沙粒的流动方向平行。
这意味着,当一个人抓住沙漏,主动将之翻转三百六十度,那么在他所在的空间,重力也会发生一次三百六十度的翻滚,理论上他会经历一种自己站在原地翻跟头一般的体验,甚至可能因重力的急遽变化而失去平衡,而这里的关键在于——「主动」,也就是说,如果你能适应重力的疯狂变化的话,你完全可以让〈定流沙漏〉肆意地旋转起来,以重力为媒介,将空间直接定义为一个巨大的滚筒。
「就等你了!」
唰!
在〈定流沙漏〉浮现的瞬间,魔王双眸精光爆闪,脚尖向前猛地一勾那躺在地上的沙漏,这是对沙漏边角的一次干涉,施力的方向与沙漏的重心错离,也就必然导致沙漏在水平面上发生位移以及旋转。
唰唰唰!
那一瞬,周围的光景分明没有任何变化,但魔王却只觉身躯在疯狂飘转,上一刻以为自己要向前倾倒下一刻却突然向后摔去,支撑脚在此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三半规管也仿佛被卷入漩涡当中般一片混乱,掌控平衡的小脑像是直接发生萎缩。
相同的现象同样发生这一带的大气、土地,以及……黑发女子身上。
——动了!
在确认到黑发女子有被动位移的迹象时,魔王瞬间便是催动手中的月华光枪,虚空中无数的月华进一步地汇聚而来,狂暴的力量则如决堤般猛地宣泄而出,一刹那间压制住了黑发女子的漆黑符文。
嗤!
一道森冷无匹的银光骤然撕裂大气,犹如彗星袭月,覆压一切孱弱的生灵,一条覆盖漆黑符文的断臂随之高高飞起,竟是魔王舞枪如刀剑,一击将黑发女子的手臂斩断,而这一击的成果也就意味着,〈定流沙漏〉对重力方向的改变,是高度涉及到空间层次的,所以干扰到了黑发女子的外力转嫁特性,让魔王的攻击能落实到她的身上。
——说不定,都用不上那〈灭界荆棘〉。
轻松写意的一击之下,有那么一瞬间,魔王的脑海中都是浮现出了这样轻率的判断,但下一秒他就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甚至问题不是出在黑发女子身上,而是〈定流沙漏〉这边。
要知道,〈定流沙漏〉之所以被定义为〈魔具〉,是因为它会无差别地影响一片区域,连使用者都会被影响——归根结底,它也不存在使用者这样明确的概念,任何人都可以翻转它,而它自始至终也只是遵循自己的内部规则而已。
要命的是,魔王还是低估了〈定流沙漏〉的影响力,方才那一击说白了算是抢了一个先手,而此刻〈定流沙漏〉正不断旋转改变重力方向,导致他也好黑发女子也好,就像是被抽打的陀螺般开始倾向于旋转,而且由于沙漏是平躺在地面上的,重力方向始终平行于地面,导致他们的身躯在旋转中会趋于飘浮。
——不妙,这种剧烈的体感变化……超乎想象的糟!
沙漏现在的旋转速度至少能达到每秒三圈,也就意味着每秒钟内,魔王整个人的重心至少会旋转三圈,但他本身的重量摆在那里,注定不可能同步完成这个速度的旋转,只是在加速度影响下开始趋于旋转,可重量有限的四肢百骸却不可避免地因此而异动,如果血管与内脏等等的组织器官韧性不足的话,完全有可能发生撕裂,而对于魔王而言最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己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到黑发女子身上,甚至连手中的月华光枪都因为意识的不集中而瓦解,因为大脑正在颅腔内不断地震荡,甚至使他有些意识模糊。
与此同时,黑发女子依旧是面无表情,但她也面临着相似的困境,转嫁特性无法发挥出来的状态下,她难以对抗这种重力方向的剧变,并且由于手臂被斩断的缘故,伤口完全暴露在外界,血液在加速度的影响下疯狂从伤口处涌出,而她现在的恢复能力大不如前,为压制〈灭界荆棘〉她还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的。
乍一看,局势陷入僵态,但〈定流沙漏〉的旋转注定会因摩擦力而趋于静止,同时,〈定流沙漏〉的覆盖范围也毕竟是有限的,大抵也就是半径二十米的球状区域,而「巧合」的是,无论是莉泽菈,还是月华祭坛上的诸魔将,都恰好处在覆盖范围之外,正是考虑到其他人的作用,魔王才会让塞伦涅将召唤祭礼的落点布置到他的脚畔,他这个魔王可以是主攻手,当然也可以是诱饵。
唰!
仿佛在回应魔王内心的呼唤,一柄猩红的血剑骤然破空而来,它的速度极快,重力方向的剧变还无法在第一时间影响到它,只刹那间便洞穿了黑发女子的心口,无数的血珠在那一刻肆意地入侵了黑发女子的血液循环系统,而潜伏在血剑深处的嗜月菌也悄然露出獠牙,通过吞噬血液搬运的氧气而疯狂地增殖起来。
月华祭坛上,〈血王〉克莉丝汀与〈疫王〉巴勒并肩而立,在更上空,虚假却又真实的〈魔月〉高高悬着,放出清冷而残酷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