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遇袭的可能性？」

　　对面的机铠族人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机械质感的眼球有些僵硬地滚动起来，仿佛缺乏润滑油的注入。

　　那是〈机铠王〉科尔德的替身，常驻在大魔王城之内，参与此次战争的情报调度工作，但是不是时刻都是本人在参与我并不清楚，至少我找上门的时候，的确都是科尔德本人在回应。

　　「赫蒂，你先去安排那些人，我和他说明情况。」

　　我冲着赫蒂微微示意，而她略一颔首，立刻投入到情报人员的调度中去。

　　要知道，人族的进攻时机暂时不好判断，但肯定是以先锋军的动作为标志的，目前还未得到先锋军后撤或是大幅度变向的情报，那么对方的布置应该尚未完成，我不得不抓紧时间进行大魔王城这边的人员安排。

　　「人族可能以复数SS级个体为路径节点，引导高强度能量集束对此地进行超远距离打击。」

　　我以无比精炼又科学的表达说道，而科尔德的替身闻言，却是一时沉默，他冰冷的眼球中庞大的数据流运动着，很快则是见他眉头一蹙，沉声说道：

　　「你的这一表达在我的解读范围外，你究竟想说明什么？」

　　「垃圾智能。」

　　「嗯？」

　　「哦不，口误。」

　　我忍不住腹诽一声，看来我还是高估了现代机铠族的演算能力，微微一顿后，这才是用最为朴素的表达说道：

　　「人族要牺牲大量的SS级个体，制造出能量真空路径，从而从远距离诱导能量光束轰击这里……一句话，人族要往这里开炮。」

　　闻言，科尔德的替身神色微微变幻，立刻向我追问道：

　　「是什么级别的能量光束？」

　　「没有科学的定级不好下结论，但用参照物来说的话，可能相当于天险大部队的魔力总和。」

　　「——」

　　科尔德的替身再度陷入沉默，也不知是信号太差还是在进行演算，半晌后才是听他开口道：

　　「事态很棘手。」

　　「你思考这么久就得出这么个结论？」

　　我忍不住翻起白眼，但科尔德试图表达的却并非如此，他以那金属质感的独特嗓音说道：

　　「这个级别的能量光束，如果直击大魔王城的话，城池会在第一时间被毁，下头的月牙崖也无法幸免。」

　　「所以这不是在抓紧时间把人送出去——你是说，月牙崖里还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忽地意识到科尔德的真正意图，不禁吊起眉头来，说道：

　　「当初的传送装置应该已经被空间乱流卷走了才对，具体落在哪里还不清楚，但至少肯定不在这里。」

　　这当然是谎言，具体落在哪里我已经心里有数，但说出来难保科尔德会动一些歪脑筋。

　　「你以为我机铠族历经那么漫长的岁月，仅仅只是修复了那一艘船吗？或者说，你以为古老的机铠族仅仅保留下了一艘船吗？」

　　科尔德果然不曾看穿我的心思，但他的话语依旧让我动摇起来。

　　「什么意思？」

　　我眉头愈发紧蹙，而科尔德的替身冷冷地开口道：

　　「事到如今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在这座月牙崖当中，除了传送装置以外，还埋设有我机铠族的数据源设备——也就是我之前说过的记忆库的载体。」

　　「记忆库？」

　　我回想起科尔德曾经的话语，说的是机铠族本质上只有一个人，一切的智慧都是源自传承至今的记忆库，只要记忆库在，无论多少人，机铠族的历史就永远不会画上句号，而他们也随时能通过移植记忆让一个族人再现。

　　「那东西居然不是在机铠族领地内吗？」

　　——不，不对……正因如此，才要埋设在这里吗。

　　我话音刚落，便心生恍然。

　　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谁能想到传送装置与记忆库载体会都在月牙崖之内。

　　况且仔细想想，传送装置之所以埋设在那里，是因为那一带存在时空扭曲，可以规避〈界律〉的干涉，而记忆库承载众多机密，也理所当然需要规避〈界律〉的干涉。

　　「等等，还是不对，有两个问题。我记得你说过，机铠族的记忆库每次都被历代〈世界之子〉破坏得十不存一。那么按照这个说法，一来，记忆库——或者说记忆库的载体，应该是可以移动的；二来，这个载体应该是有足以抵抗〈世界之子〉级别的防御力的。」

　　「载体自然可以移动，但体积和质量都非常庞大，结构也极端精密复杂，拆分运输会是一项极大的工程，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处理。至于第二点，载体的确是一定的防御力，但抵挡不了〈世界之子〉，之所以能保留下一部分，是因为我们通过特殊的算法，把一些重要的数据加密后拆分开，分散到一部分机铠族个体当中。而被破坏的载体，花上一段时间还是能修复好的，就像传送装置那样的，只是数据修复的成功率很低。」

　　「为什么不备份？数据完全是可以备份的吧，这样不就不需要担心〈世界之子〉了吗？」

　　面对科尔德的答复，我依旧有几分困惑，而他闻言，却是冷漠地扫了我一眼，依旧是毫无波动地说道：

　　「你觉得〈世界之子〉是怎么判断哪些人是异常存在需要铲除，哪些信息又是违规信息需要删除的呢？至少不可能是找人问或者一个个数据看下去的。这里是〈界律〉支配的世界，所以〈世界之子〉是拥有精准打击的能力的，哪怕只是一堆数据。」

　　「这……可能吗？」

　　我不禁有些迟疑，但科尔德却是无比正经地说道：

　　「你可以认为整个世界都是由一堆数据组成的，而〈界律〉是世界运行的算法，世界意志则是编写这些算法的人。通过数据的对比筛选，其实很容易就能找出异常数据的存在——毕竟漏洞是会对正常数据造成影响的，一旦发现，只要删除即可，算法会补全缺失的数据。所以从理论上说，异常数据越小越少，对正常数据的干涉度越低，越不容易被发现，备份是违反这一法则的……而活着的异常数据，也远比死去的异常数据面临更大的风险。」

　　说着，科尔德替身的眼神落在我身上，活着的异常数据显然是在指代我的存在，也就是说，在〈世界之子〉的优先程度中，我这样的混血儿比一些涉及到机密的数据更为重要。

　　——不过这个比喻倒是有点意思……如果〈界律〉是算法的话，是不是本身也存在什么漏洞呢？

　　我脑海中油然浮现出这一想法，但立刻又回归到现实问题中来，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科尔德要说事态棘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