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镇子大概处于南北东西两条大道的交汇口,说大了,都赶上半个零城大小了,虽然已经是冬季,来来往往的人却依旧不少。
来往的过客多,那就意味着听众不少,听众多的话,那么能够打赏的钱就不少。土丫头这么盘算着自己的如意算盘,第一次抢在墨水之前钻进了这地方看起来最大的一家酒楼。
是啊,酒楼。这小楼里头上下两层都摆着桌子,里面的食客虽然达不到人满为患的程度,也是热闹得很。像这种供客人用餐的酒楼,经常会备一些卖唱的地方,那些唱妓在这儿吚吚哑哑的一唱,对客人算是个消遣,唱得好了客人也乐意来,唱妓本身也能拿到不少的赏钱,对于谁都是百利无一害的事情。
“你说过书?”
“啊,那个……嗯……”按说,土丫头确实说过,不过那只是在石头人儿的凉亭里面,给一大堆农闲时候满是无聊的村人讲故事罢了,至于这种当真卖艺的地儿,她可真是只听老石头儿讲过。
土丫头从人群之中穿过,径直来到了柜台。掌柜见着有客人,赶紧换上一副笑脸迎上来,瞧这两人风尘仆仆的样子,赶紧招呼帮手帮忙接风。然而当土丫头提到说书相关事情的时候,只见那掌柜本一副献媚的神情,忽然之间就变得有些犯难了。
“我们这儿的丫头唱得挺好的。”他说着看了看不远处抱着琵琶还在弹唱的女子,“而且说实在,看你们年纪这么小估计肚子里也没多少料,把这位置交给你们我这儿也是放心不下,你看是这么个理儿不?”
人家掌柜说的确实在理,这么大的场子说书,倘若真是给说砸了,那倒霉的可不止土丫头一个人。土丫头确实认可掌柜的话,一边思索着自己该如何起步,一边慢悠悠地走出了这店门。
墨水这瞧见师妹从刚刚被拒绝开始一直闷闷不乐,前脚刚刚走出门口,便在后面以一种很微弱的声音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哈?”土丫头听到这话也是一脸诧异,“你这木头疙瘩也会关心人了?”
“没事就好。去哪,我饿了”
是是是,你就知道饿,不过究竟该去哪?土丫头心底里也没数。按说像她这样初出茅庐的新人,最好的地方是搭个棚子卖大碗茶的地方。可是这冰天雪地的,有谁乐意在大风里头喝茶?怕是那些卖茶的都躲在了屋子里头吧。而相比之下,倘若找个偏僻的小馆子,自己这喉咙再怎么吆喝也喊不到外边去,而拉不住过路的行人,这对自己的成名速度可是很有影响的。
不过话虽如此,这种小店铺却也是土丫头唯一的选择了。
“老板,请问需要说书的吗?”
“掌柜,请问有说书的位置吗……”
“掌柜……”
显而易见的,土丫头的自信心被渐渐消磨了下去,她带着墨水在这小镇上转来转去,却始终找不到一个落脚的地方,那帮掌柜总是用一些什么人满了没地方不放心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搪塞她,说到底只是看这小娃娃年纪小而已吧。土丫头心底里尽然清楚得很,却还是难以避免地被失落感所笼罩。
“要不,别找了……我们……”
“最后一家!”土丫头赌气一样一口拒绝了墨水的话。
镇子最东头,那里大概是最后一家土丫头还没进去的店铺,而且看上去实在是略微破烂了些——这家房子距离镇子甚至隔了一段距离,褪得已经差不多只有灰蒙蒙一片的“茶”字旗子斜歪着挂在外头。而且从摆放的桌椅来看,这儿八成是夏天在外头摆大碗茶的地方,现在这季节,冷落成这样也不是不能理解。
像这种鬼地方,能有多少客人呢?就算能顺利地说书,能给自己带来多少收益呢?
这些念头在土丫头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能说就行。”
她推开了吱呀乱颤的房门,屋子并没有想象之中那种暖暖的气息扑面而来。这里是饭店没错,不过看起来却略嫌寒掺。十来张桌子旁边只坐了俩人,他们本是闷声喝着酒,这会儿因为少有的开门声而不约而同地朝着门口望来。趴在柜台上昏昏欲睡的掌柜——或许他还简直店小二——也直起脑袋望向门口的两个人。
“那个……”土丫头的声音很小,似乎是因为看着这副冷清的景象,对自己的问题也有些心虚吧,不过既然走到这一步,也不能说立刻转身退出去吧?“请问需要说书吗……?”
“你觉得呢?”
“哦,打扰了……”
土丫头感觉自己最后的力气也耗尽了一般,有气无力地撤出了她刚刚迈入屋子的脚。
“等等。”
土丫头要关上门的手忽然被叫住,又轻轻把门推了开,探进头去。
“我这儿找的最后一家吧?”
虽然不愿意,土丫头还是点点头。
“乐意的话就在我们门口说你的书吧。”掌柜说着,从他的柜台后面钻了出来,“我这破地方你也看着了,在这屋子里面吆喝也没什么前途。你要是乐意就到门口说去,来来往往还是有几个人的,拉不拉的住就靠你本事了,运气好的话我这边还能捞上几个茶水钱,你看成不?”
露天?在这没几个人走的小破巷子口?
不过,好歹这也算是一个机会,是吧?
土丫头点点头,再一次钻进了屋子里面。
准备工作并不需要多长时间,土丫头需要的也不过只是一个她站着能用惊堂木拍得响的桌子而已——还好她不算高,普通喝茶的桌子就够了。
至于暖场的客人——
“你不是自带一个么?我们坐屋里能听到,听好了再出去呗,大冷天的。”这简直是最简陋最简陋的条件了吧。土丫头看着这因为许久不打理而蒙上了一层灰的小破摊子,以及一个自己熟悉得简直拉不下脸来说书的听众……
土丫头叹了口气,冰冷的气体在她的面前凝成雾蒙蒙的一片。这就开始吧,土丫头把自己随身而带的小木板往桌子上重重地一拍——声音惊得几个过路人也扭过头往这儿瞧上了一眼——紧接着清了清喉咙,掏出了她刚刚合计已久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