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所谓的“大侠”究竟是怎样一种生物呢？

　　天底下哪有那么多惩恶扬善的事儿要大侠来办，如果真的都交给“大侠”了，那官府又是干嘛的？

　　事实上，可能所谓的“大侠”，可能家里都是有矿的吧。

　　墨水只身一个人躺在蛰龙村外朝着太阳的山坡上，无聊得竟探究起这种无聊的事儿来。

　　“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应该考虑一下更切实的问题，比如今晚你吃什么。』

　　“……”

　　墨水沉思一会儿，然后翻了个身。

　　“……偶尔饿一晚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今天是元宵节。村里有些供品放在我的祠堂里。』

　　“……”

　　墨水眯着眼，扫了一眼被下午的阳光染成金色的这个世界，虽然不情愿，但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有好几个月了吧。墨水一直在追寻着金玉铃的下落，但是对方好像在有意防备她一样，就算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但立刻就又没了踪影。

　　过年的几天她是在广安的陈家过的，不过稍微逗留了几天后就溜了出来，而后便在这蛰龙村逗留到了现在。

　　这儿的龙神说，金家每年年末年初都会来这儿一两趟，腊月的时候虽然短暂，但金玉铃确实也和它打过招呼。因此墨水也便耐着性子在这村子里面安顿下来，寄希望于能够碰到她。

　　不过这才正月十五，墨水身上的盘缠就见了底儿。

　　“你觉得我在这儿等她的话，她愿意出来见我？”

　　去往村里的路上，墨水这么问龙神。

　　『我觉得她不会。不过那只猫咪无论怎么变化，依旧是只猫咪。』

　　“什么意思？”

　　『我比较推荐你自己养一只，然后就知道该怎么把她找到了。』

　　……说了跟没说一样。

　　这会儿的天色已经不早了，农家的屋舍里飘出的炊烟夹带着饭香，对墨水来说简直是个折磨。元宵节这天，村子里似乎确实是围绕着龙神的祠堂做了什么大活动，地上还有鞭炮炸过的红衣，祠堂里里外外也张结着灯笼。不过看起来就算到了晚上，这里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活动，毕竟这儿只是一个小乡村，就算是习俗之类，也都喜欢尽量在白天就结束了事。

　　“那个……，大，大侠？”

　　一个听着有些稚嫩的声音从墨水身后传来。是一个看起来不到10岁的小姑娘，虽然和墨水有些距离，但是老远就能看到她的神色有些着急。

　　“小姑娘，你叫我？”

　　“他们说你是大侠，能飞檐走壁，神通广大的那种！”

　　小孩子的表情里面藏不住事儿，就算是墨水，也一眼能看得出这小姑娘有什么很是着急的事情。于是墨水也不想和小姑娘客套，立刻问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嗯！我家芽子躲在树顶上一天，不敢下来了。”

　　“芽子？”

　　“嗯！才三个月大！今天外面放鞭炮给它吓到了树上不敢下来，我怕她掉下来摔到。所以想让大侠给她抱下来。”

　　是一只猫。

　　墨水几乎是被小孩子带到那棵树下面，才认识到这一点。

　　那只看起来似乎是白色的小猫崽儿就蹲在很高的树杈上面，歪着脑袋朝着底下看，似乎是被吓坏了。

　　这简直就像是做新手任务一样简单。墨水三两步便跳到了那树顶上，抱起小猫崽儿的时候，小猫崽儿甚至也没怎么反抗，服服帖帖地趴在墨水怀里便跟着她回到了地面。

　　可是墨水的双脚刚刚离地，这小猫儿便扑腾几下从墨水的怀里挣脱开来，眨眼便溜到了不知道哪儿去了。

　　“哎……”

　　“嘿嘿，这样就好，谢谢大侠啦~”

　　小姑娘一脸放心的神情，甚至不去找那个跑丢的小动物，这让墨水完全不理解。“就这样？你不怕她丢了？”

　　“不会丢的，一唤她就回来啦！”

　　说到这儿，墨水忽然来了兴趣，索性蹲了下来和小姑娘问道，“怎么唤？我在家的时候也有一只猫咪，不过总是找不见，能教教我嘛？”

　　“哼，你看好啦~”

　　小姑娘蛮有自信地从衣服里面摸出一根绳子，绳子的一头用细线扎了几根似乎是来自鸡翅膀上的比较鲜亮的羽毛。她四下寻去，在地上随手捡了一根小臂长的树枝，将绳子绑在这树枝之上，随后拿着树枝的另一头，漫无目的地甩了甩，绳子另一头的鸡毛也跟着绳子一块儿抖动起来。

　　没抖两下，一只白花花的团子便不知从哪个方向一路飙来，冲着那个鲜亮的羽毛便恶狠狠地扑去，径直挂在了那根绳子上。

　　“哝，你看~芽儿来了。”

　　小姑娘抱起咬着鸡毛的小白猫，得意洋洋地看向墨水。

　　“就……用这个？”

　　墨水指了指那根栓着鸡毛的绳子。

　　“这分猫！我家芽儿喜欢这个，村里其他的猫有的要喂他吃的，或者其他什么猫咪喜欢的东西。大姐姐家的猫咪喜欢什么呀？”

　　“她……”

　　墨水想了好一会儿，但是她终究还是不知道金玉铃到底喜欢个什么东西，至少墨水确认那不会是白水泡馍。

　　“你连她喜欢什么都不知道？？”小姑娘脸上写满了吃惊，“我觉得你根本不喜欢它，你还是把它送人吧~”

　　说着，小姑娘似乎对墨水很不满意，抱着她家芽儿一倔一倔地便走掉了。

　　※※※

　　※※※

　　回到祠堂的墨水，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她本以为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叶三娘把金玉铃拜托给自己，所以金玉铃就应该跟在自己身边。后来她听说了龙神的故事，甚至觉得金玉铃她理所应当地就该一直和自己在一起。

　　但是这不对。

　　自己觉得的所有的“天经地义”，其实本来就是自我催眠的笑话。“嗳。”墨水对着祠堂里面那个巨大的石头问道，“那个，你知道她喜欢什么吗？我是说那个，和你比较好的那条龙。”

　　『哈哈，没想到你竟然问这个——它和你一样，是一个喜欢比划，喜欢打斗。不过那个时候没有酒这种东西，不然我想它会和你一样好这一口吧。』

　　“那你喜欢什么？它知道吗？”

　　『我——』龙神顿了顿，似乎是因为这种话题就算对于这样一个龙来说也略于难以启齿，『我喜欢它啊，它知道。』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墨水听到这个回答之后依旧是满心的不爽。“那最后……”

　　『它是我们中最强的一个，也是最惨的一个。就结果来说，是我最后把它推入了封印之中。』

　　“可是为什么？”

　　『都是一些陈年往事了。哦对了，说道陈年往事——小猫儿上次和我说，她说她的妈妈在很多地点留给她不少能够看到过去影像的粉尘。而且她也一直在寻找这些东西。

　　在十几年之前，也就是我刚刚苏醒那会儿，她们——也就是小猫儿的妈妈还有你的前辈她们，似乎留给了你同样的东西。那个时候她们还不知道你是谁，只拜托给我说‘就留给下一代的小墨水吧’。你可以去看看哦，装着粉尘的匣子在屋子左边柜子的第二个抽屉。只要去以前墨家的旧址把它洒出来就可以了。』

　　这——

　　墨水不太情愿，但依然翻开了屋子里那个柜子。抽屉里确实有一个古木制作的小匣子。

　　“你怎么不早说？”墨水的语气似乎很不高兴，“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叶三娘甚至还在世。”

　　『是啊~我怎么不早说呢~』

　　龙的口气里满是故弄玄虚，墨水估摸着这也是她或者叶三娘她们故意为之的。就算是追究也追究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所以她当机立断，立刻拎着这匣子立刻赶往了村口那个巨大门户的旧址。

　　墨水出了祠堂的大门，而此时此刻，祠堂的里面静悄悄地却又泛起了其他的声音。

　　“她就像个笨蛋。”

　　『你怎么说？和原来的计划一样，给她留下一点儿盘缠然后一走了之？』

　　“毕竟她养了我一阵子，而且姑且算是我师姐。饿得吃供品也太丢人了。”

　　『……嘴犟？』

　　“好吧确实有点担心她，不过那不是重点。你听我说啊。这么长时间，我和云芊在一起，可以说是坏事儿做尽……吧。当然我们做事情的时候要防着臭道士，防着官府，甚至要躲着平民百姓不被他们看到。我防天防地，最后才发现云芊那家伙一直在对我做手脚。……那种茶，是某种毒药吧？我觉察到之后偷偷离开了她，可是我本来打算把盘缠留在这儿自己走掉，现在却已经趴在这里都没力气动弹了。到最后我才发现自己只能依靠她，躲她这么久究竟图个什么呢。”

　　※※※

　　※※※

　　墨水故意走得慢些，等到天完全黑了下去，才敢走进那片废墟。

　　这会儿蛰龙村的雪已经有些开化了，但是这片废墟里面堆积的雪却依然没有开化的迹象。

　　只要把粉尘洒出来就可以了吧。

　　墨水虽然没用过，但一股脑地把这匣子里面的粉尘倒了出来。

　　紧接着，她便看着周围的世界开始发光，刚刚黄昏的夜晚渐渐变成了白天，几个人影在这里渐渐清晰。

　　叶三娘……还有……师父？

　　两个人影就站在自己几步远之外。而墨水自己则身处一片熏得灰黑色的木头之间。

　　“一整个墨家，几乎没有人逃出来。”叶三娘的影像说道，“他们都死了吧。”

　　“他们就是这么除妖的？”墨水看不清她师父的脸，但是这样激动的语气她一辈子都没听过，“那是人！那里面都是活生生的人！他们……”

　　“好了好了，我说你——”叶三娘这么劝说道，虽然她自己本身也在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我把你叫来不是因为这个。我觉得她在苏醒。”

　　“……谁？”

　　“可能是——龙。献祭这么多性命让龙苏醒，如果这种推测是真的，我还真想去墨家村也试试，嗯？”

　　“——你就不能尊重一下人类的生命？”

　　“已经有人在做了哦？就在墨家村。”

　　幻象到此便散去了。

　　毫无疑问，这个简短的幻象仅仅告诉墨水两个事情——龙的苏醒需要很多人命的献祭。虽然幻想里只是个推断，但就墨水所了解的实时而言，零城的龙确实是在金家大火之后才出现，这和十多年前这里发生的事情如出一辙。

　　而另外一个问题，就是那个叶三娘口中的“墨家村”。墨水曾经去过一次，不过最后几乎是逃出来的。如果那里的龙那么早就苏醒了，为什么那里却变成了那种样子？

　　如果有机会的话，看来应当再次返回那里去看看才行，不过——

　　『你结束了？看来你的小师妹在这边需要一些帮助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