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7-07-0919:13:58

　　（正文）

　　2.9.4东京上空三十秒

　　开战以来，纵然日本陆海军在各条战线上捷报频传，但有一个人却时时处在焦虑与不安之中，他就是联合舰队司令官山本五十六海军大将。因为深知日本国力与美国的巨大差距，山本根本不敢对当前取得的胜利表现出应有的自信。在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将这种暂时的成功归结于“天助神佑”。1941年12月19日，在写给好友、西园寺公望的秘书原田熊雄的一封信中山本说：“开战之初的确顺利，究其原因应归结于天助神佑。在这种时候尤其应当自慎自戒，克己奉公。”

　　随后在写给驻中国上海舰队司令官古贺峰一中将的信中山本说：“12月15日尊函收悉，对于你的祝贺不胜感激。英美过于低估了日本，在他们看来，这事就像精心豢养的家犬狠狠咬了自己的手。美国不会甘心，不久就会进兵日本。国内民众吵吵嚷嚷，盲目乐观，实为轻佻之举，倘传到国外并非好事。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东京遭到轰炸，国民士气就会立即低落下来，如此局面不能不令人担心。当初在夏威夷，如果能干掉美军那几艘航空母舰就好了，现今想来实属遗憾。你在靠近陆地的上海是体会不到的，我们时刻面临着潜艇的威胁。在海上彼此也虎视眈眈，气氛相当紧张。”最后他说，“现在上层（指海军省和军令部）那些人非常得意，每提起珍珠港就沾沾自喜，似乎胜败已定、大功告成了似的。老实说，海军上层首脑的水平和见识远比社会民众的喧嚣更使我担心。”

　　山本时刻无法忘怀的仍然是日军袭击珍珠港时漏网的那几艘航空母舰以及为数不少的重巡洋舰。既然自己能够利用航母去偷袭珍珠港，美国人自然也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同样用航母来实施反击。山本曾有两次为时不短的旅美经历，对美国人好勇斗狠的性格非常清楚。只要那些航母依然存在，美国就可以利用它们对日军太平洋上的陆海军基地进行袭击，甚至直接威胁到日本本土和天皇陛下的安全，这是万万不能忍受的。山本断定，美国对日本本土的空袭只是一个时间早晚的问题。

　　3月11日，在写给过从甚密的艺伎丹羽美智的信中山本说：“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很多人也是这样想的，这也正是我深感不安之所在。开战已经三个月了，并没有遭到敌人的空袭。为此人们感到满足，更增加了安全感，甚至还有人要感谢我，认为是我个人的功劳，这是完全错误的。敌人没有前来空袭与其说是我的功劳，不如说是敌人本身的错误，应该去感谢美国人。可以想象，如果敌人前来轰炸的话，我们根本无法保护像东京这样的都市。到敌人前来轰炸的那一天，国民不把责任完全归咎于海军我也就知足了。总之以我看，还是多加小心为好，最好把家人和至少一半的财产疏散到郊区去。”

　　但日本军界上层、媒体和民众的观点并非如此。日本媒体夸下海口，凭借大日本帝国战无不胜的陆海军力量，攻陷加利福尼亚海滩简直轻而易举。《日本时报》一篇社论说，“（日军）一旦登陆，一支训练有素、果敢的部队横扫眼前的一切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了”。与此同时，他们认为美国对日本任何可能进行的反击行动都是可笑和荒谬的。一家报纸说，“美国袭击日本根本不值一提。”还有媒体说，“日本根本不怕美国的攻击”。多数媒体的分析认为，在占据了太平洋上诸多盟军基地之后，日本已支配了广阔的海洋和天空。《每日新闻》评论员撰文指出，“至于航母发起的空袭，任何这样的尝试都是自杀性的。因为与夏威夷不同，日本海岸有着严密的警戒措施，美国的突袭将被扼杀在萌芽状态。”

　　根据大本营陆海军防卫协议，对日本四岛的空中防御由陆军负责。但显而易见，对日本的袭击无疑将来自海上。联合舰队的首要任务就是率先发现来犯之敌拦截并歼灭之。1942年2月以来，美军对日军马绍尔群岛、吉尔伯特群岛、威克岛等基地的袭击活动异常活跃，甚至跑到了近在咫尺的南鸟岛。虽然美军打了就跑的袭击方式并未造成太大损失，但无疑日本本土已感受到了愈来愈大的现实威胁。

　　作为联合舰队司令长官，山本非常清楚目前用于保卫东京的军事力量远远不够。大部分战机都部署在前线，本土只留下了300架，其中200架属于海军其余100架属于陆军，大多属于老旧的机型。这其中有50架专门用来防御东京和横滨的工业区，防守大阪和神户的只有可怜的20架，名古屋仅有10架。全国共配属了700门高射炮，东京150门，大多数低于75毫米口径，大阪和神户有70门，名古屋20门。精兵强将全上前线去了，操作这些设备的几乎都是些缺乏必要训练的老弱病残。

　　新年刚过的1942年1月中旬，大本营陆军部提出，为预防随后可能到来的空袭，需要分散工厂，保护公共设施、通讯和运输系统，乃至疏散主要城市中心区的人口至少是妇女儿童。这一建议被首相严词驳回，东条声称“这只会破坏日本重要的家庭结构”，“只有懦夫才需要疏散”。

　　帝都东京居住着山本誓死捍卫的神—“天皇”。山本的焦虑主要出自对天皇那种近乎宗教般的忠诚，这同时也是日本民众的普遍共识。这是日本民族长期以来形成的特殊心理特征，尤其军队被灌输以保证天皇安全为最高职责的精神。如果天皇的安全因东京遭袭而受到威胁，对他们来说绝对属于不可饶恕的严重失职。

　　山本亲历过日俄战争，对当时耶森海参崴分舰队对日本本土的多次袭击记忆犹新。当时那支小型俄国舰队的袭扰使东京人心惶惶，老百姓纷纷逃进山里避难。负责对付耶森舰队的第二舰队司令官上村彦之丞中将的私宅因此遭到愤怒民众的攻击，玻璃也被砸得粉碎，连老婆都带孩子住到姥姥家去了。想到此处山本就觉得后脖根发凉。他思忖如果现在东京遭到空袭，那种具有特殊不稳定性格的日本民众会不会如法炮制，从而导致一场大混乱呢？

　　保证本土特别是天皇的安全已成为山本的一大心病。他养成了一个习惯，不论平时工作多么繁忙，也不管在陆地还是海上，山本每天早上所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毫不例外地向参谋人员询问东京的天气情况。他的脸色与东京的天气恰恰相反：如果东京天气晴朗，山本脸上则多云转阴，因为晴朗的天气会给美军创造良好的空袭条件。相反如果东京阴云密布，山本脸色就多云转晴，—在恶劣的气候条件下天皇的安全是无需担忧的。

　　日期：2017-07-0919:1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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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军中有如此看法的绝非山本一人。早在1941年12月26日，联合舰队参谋长宇垣缠少将就在《战藻录》中写道，“几乎可以肯定，美国重整部队后会来报复的。必须保护东京使其不受空袭，这是必须牢记的最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