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族兵围城
东门之外,旌旗之下,西浦土司洛加的亲弟弟洛真,正坐在一头大象背着的帅座之上,眯着眼养神,等待后头的消息命令。
在大象的周围,乃是他带过来的四千西浦族兵,此外还有其他各族族民,一共超过一万五千人,皆奉他的号令!
大象丈许余高,乃是为了登高望远,设置专门的帅座,帅座前有专门的御者,听他的命令驱使大象行动,旁边则站着传令兵,负责将他的将令传给站在大象旁边的领军将军。
方才洛真已亲自远远观察过眼前这昆明城的东城门,城楼之上,朱明朝廷的龙族,军旗,还有代表沐英的沐字旗,还有一个瞿字旗,也是排得整齐,威仪颇胜。
不过他却心里清楚,他们早就打探清楚了,整个昆明城中的明军,总共也不超过一万五千人,分守四个城门,每个城门都到不了四千人,就算沐英要重点防守东门,东门这边恐怕也超不过五千人,自己的兵力是明军的三倍!
因此,他有必胜之念!
洛真又回首看看自己这边,西浦部族乃是昆明左近最大的部族,胞兄洛加是最大的土司。这个“最大”,不仅仅是指所占的地盘最大,也包括了最多的人口,以至于这一次他们西浦部族就能拉出来八九千的族兵!而且各个都是青年军壮,无论是种田打猎,又或是与其他土司争夺地盘,最多也就与摆金、摆榜几个大部族打个旗鼓相当,其他的,从没败过!
更何况,这个“最大”,还代表着他西浦族的族兵装备是最好的!
其他部族的族兵,最多两成能够配备矛,剩下的都是刀,而且还只有四五成的人可以配备那种战阵上用的长刀,剩下的都只能是平常打猎时用的短刀。而他西浦族兵,配长矛的就达到六成!剩下的全都是长刀,根本没有短刀!
还有弓箭,云南地处边陲,山多地少,生活在这里的族人,绝大多数过的都是亦耕亦猎的生活,弓箭本就是重要的打猎工具,几乎人人都会箭,就连许多年轻女族人,也都是射箭的好手。弓箭更是族兵作战最常用的武器,人人佩弓人人会箭,这倒并不算什么,可怕的是,大部分部族的族兵,用的弓无非也就是猎弓而已,轻巧,便于携带,但他西浦族的族兵,有四成都专门配备了那种“军弓”!牛筋为弦,硬木为把,连箭头都是精铁打造,足足比猎弓的箭头重了一倍!那是他西浦族专门从中原请了匠人,又从他西浦部地盘上的一个铁矿中炼出来的精铁打造的,分量沉,力道大,射得远,完全不是那些猎弓可比,乃是真正的军中利器!
好吧,这种军阵上的事情,你们这些小土司们没见过什么世面,都不懂。你就看你们那些族兵吧,只有一半的穿着鞋,剩下的还都是赤脚。再看我西浦的族兵,所有的人都穿着鞋!
有我西浦的精锐族兵,你们那些小小部族,小小土司,哪个不得看我西浦部的脸色?就算是这次一起举事的臻洞、摆金、摆榜三个大部,也都得奉我西浦部为首!我洛真,作为西浦部最知兵的人,率领你们这些部族的族兵,跟在我西浦部的后面,占领昆明,占领云南,再打到中原去!所有的荣耀,所有的富贵,都是我西浦部给你们带来的!
想到这里,洛真的内心充满着自信,也充满着豪迈。
昆明城,等着我!洛真坐在高高的帅座之上,远远地看向前方的东城门,内心喃喃自语。现在,就等着哥哥洛加的一声令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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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嗒嗒嗒……”一骑黑衣飞奔而来,是飞马传信,洛加的攻城令,到了!
洛真信心满满地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目视着前方,炯炯的眼神充满坚毅。
洛真稳稳地举起右手,旁边的族兵立时开始擂起战鼓,再远一点地方的唢呐声发出响亮的旋律,原本坐在地上的各族族兵纷纷站起,列阵,开始缓缓地朝前行进,他们要进到离昆明城墙两里之地,直到双方的兵士都可以互相看清对方手中的长矛,射出的利箭,才会停止。
这便是战阵!这便是对垒!这便是血与火的战争!
准备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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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朱大人,大帅有请。”朱文琅与丽娜二人站在东门城墙上,望着远处黑鸦鸦一片,正缓缓趋近的土司族兵,正感觉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干啥的时候,忽听得身后有人叫道。
朱文琅回过头来,却见是一个身着亲兵服饰的小兵:“侯爷叫我?他在哪?”
“大帅在东城门楼的楼顶上,请朱大人过去喝茶。”小兵向后一指。
朱文琅抬头一看,见是昆明城东门一幢高高的城楼,那城楼直接建在城墙之上,约有四五层高,四面皆是窗口,应是用来登高远望察看敌情的,本就应该是守城将军的指挥之处。
“沐英还是不放心瞿郁,要亲自指挥守城?”朱文琅略有些纳闷,却也不言语,带着丽娜随那亲兵登楼。
登上城楼最高一层,果见摆着几把椅子,几张茶几,角落里是一只炉子,一个亲兵正摇扇催火烧水。
“文琅老弟快来,坐坐坐,丽娜妹子,你也坐。”见朱文琅上来,正大模大样坐在椅子上的沐英连忙招手。
“老哥哥,你不是睡觉去了吗?这还是打算亲自指挥守城啊?”朱文琅笑道,坐到沐英旁边的椅子上。
“指挥个屁!老子说把昆明城交给了瞿小子,那就是他的事了,老子不管!”沐英道。
“那你这是?”朱文琅有些奇怪。
“睡了几个时辰,睡够了,估计一会还得吵得慌,没事干,叫你老弟过来陪我喝茶,顺便看热闹。”沐英喝了口茶,指了指窗口外远远可以看到的土司兵。
朱文琅这下明白了,沐英依旧不想插手瞿郁的守城,却可以在这里,随时看着战场情况,若是真到了不可收拾的时候,也可立时接过指挥,挽回败势。
“那瞿小将军何在?”
“瞿小子?我把他赶到楼下去了,楼下两层,该怎么守就怎么守,没事不要过来烦我,咱哥俩喝茶。”沐英不以为意,给朱文琅倒了一杯。
“那正好,我对这军阵之类的事不懂,正好请老哥帮我解说解说,也让我能看明白些。”朱文琅也不说破,就坡下驴笑道。
“对对对,光喝茶不热闹,咱们一边看戏,一边老哥我来给你讲讲,这东西,其实简单得很,无非就是你用什么招攻过来,我用什么招破你,和你们打架是一样的,说破了就全明白了――丽娜妹子,喝茶呀。”沐英笑道。
“哦,好,多谢老哥了……对了,老哥,你就一个人在云南?贵公子怎么没陪在你身边?”
“什么贵公子不贵公子的?”沐英不乐意了,一瞪眼:“那是你侄儿!你朱文琅是我兄弟,沐春沐晟他们几个,见了你得叫声叔!”
“那怎么敢?”朱文琅忙道:“沐春兄比小弟还大一岁呢。”
“大怎么了?辈分在这里。”沐英道:“我是陛下的义子,你是陛下的侄儿,咱俩是一辈儿,辈份不能差了,他就算大你十岁,该叫叔还得叫叔!”说完又是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
“行行行,随你随你。”朱文琅哭笑不得。
“嘻嘻,那我呢?是不是得叫我一声姨?”旁边的丽娜觉得好玩,笑着插嘴。
“那不成!”沐英一瞪眼:“我和你文琅哥哥,那是上一辈定下来的辈分,他们叫叔是该当的。丽娜妹子你不成,不能你叫他一声哥,我儿子就得叫你姨……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说着狡黠地一笑。
丽娜哪知道沐英话里有坑,连忙追问:“什么办法?”
“你要是嫁给了我文琅老弟,那沐春他们就没办法,只能叫你姨了。”沐英说完,朝朱文琅挤了挤眼,便是一阵狂笑。
“呸!”丽娜弄了个大红脸:“侯爷坏死了。”不肯再说话,心中却是觉得扑通扑通乱跳。
“瞿能把他儿子放在我身边,沐春沐晟他们两个,我也放在颖国公和成国公那边了。”沐英解释道。
“为何不带在身边?”朱文琅略有些奇怪。
“带身边不如放外边,好教也听话,该打打该骂骂,不至于打不去手。”沐英解释道:“再说了,要是放在身边,真要立了什么军功,别人说是他爹照顾的,谁都说不清。还是放在别人那儿清静。我们几个军中的老人,都是这么干的。”
“哦,原来这样。”朱文琅终于恍然大悟,一想也确实如此。
丽娜突地指着窗外叫道:“呀,快看,要开始攻城了。”
沐英和朱文琅闻言也朝外看去。
果然,已在东门外二里之处扎营肃立的土司族兵,已有一部分抬起手中的长矛,或是举着长刀,开始缓缓地朝前靠近,在他们之后,数百族兵已列好阵势,摘下腰间的弓箭取在手中,似是在等前面的族兵快靠近城门时,在远处以箭雨压制城墙上的反击。
“哼,弓箭压制,蚁附攻城,还是老一套!”沐英不以为然哼道:“云南这边的土司兵,除了会堆人命,一点新意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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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沐英如何满脸不屑地瞧不上土司的乱兵,但毕竟对面是一万多人的土司族兵,而东门城墙上的明军,则只有四千人,兵力差距十分明显。
洛真首先便派上了两千人的族兵,除了手执长刀之外,有些腰缠长绳钩,有些则抬着攻城云梯,缓缓朝东门城墙靠近。
因为还未到弓箭可以覆盖的范围,城墙上的明军并没有动作,只是在外号“邓艾”的游击将军邓勇的指挥下,部分兵士一手持刀一手执盾,静立在城墙边的女墙之后,旁边则是手持弓箭的军士,从城楼窗口这边看过去,还能看到有不少兵士持刀持矛,曲身缩坐在女墙后面,他们的旁边,则堆放了不少箭矢,几乎每个兵士面前都放了两三捆,四五十支。
“盾兵持盾护住自己和弓兵,弓兵射箭远距杀敌。刀兵枪兵则守住女墙,防止敌军使用云梯或绳索攀墙而上。”沐英喝了口茶,给朱文琅解释道。
“两边弓兵对射?”朱文琅一指对面土司族兵中,跟在步兵后边缓缓趋近的弓兵问道。
“也不完全算对射。”沐英摇摇头:“咱们的弓比土司兵的弓要硬,射得更远,再加上咱们是从高往低射,他们是往上射,咱们至少能多射三十步,在这三十步内,只有咱们射他的份,他们射不着城墙之上。也就仅仅这三十步,他们的步兵弓兵就得死上半成。”
“哦,在城墙上确实占便宜。”朱文琅点点头。
果然,眼见土司族兵慢慢接近,快到明军弓箭射程的距离时,突听得族兵后边的鼓声一紧,还在缓缓列阵前进的族兵突然发一声猛喊,突然加快脚步,开始向前飞跑,欲在最短的时间之内跨过二十步,以最小的代价达到自己的弓兵箭矢可以达到的距离,与明军对射。
便在族兵开始加速起跑的瞬间,城墙上,邓勇的声音已大喝而起:“弓兵,射!”
数百弓兵猛地张弓搭箭,拉如满月,顿时“咻咻咻”的轻地响四起,数百弓兵无数箭矢已腾空而起,直向簇后头上射去。与此同时,弓兵们又十分熟练地反手身后,抽出另一支箭,搭箭上弓,拉满,又是一箭射出,其他兵士则纹丝不动。
一片黑鸦鸦如同蝗虫一般的箭矢从城头向上飞起,又斜斜下落,正好落到冲在最前边的族兵头上,瞬间被射倒一片。
只是族兵已快速跑起,仅够城头弓兵发出两箭,族兵中的弓兵也已进入射程。顿时,城墙前方也有数百支箭矢飞起,直扑东门城墙。
“盾兵!护!”邓勇大喝一声。
原本持盾的盾兵已将盾牌举起,阻挡如飞蝗般扑过来的箭矢,努力将自己和身边的弓兵保护好,但仍有一些弓兵因未被盾牌护个严实,被那飞箭从盾缝中穿入,钉在弓兵身上,顿时涌出鲜血。
好在从门外射到城墙上的箭,大多都已是强弩之末,这一来回,城墙上的明军最多也就伤了三十余人,还都是轻伤。但族兵则不一样了,被明军多射两轮,又是居高临下,待得冲过这三十步,自己的弓矢也能够得着明军时,便已被射倒了六七十人。
土司这边的鼓声阵阵,族兵悍不畏死地向前冲,明军也顶着箭矢继续向下射箭,身上箭壶中的箭射完了,躲在女墙之后的刀兵枪兵便拿起放在脚边的箭递给弓兵,让弓兵能够源源不断地向下发射。
很快,族兵便跑过了交战线,迅速向城墙之下靠近,一边靠近一边将手中的攻城云梯的前端合力举起,想要搭到城墙之上。
在这个过程中,刀兵枪兵是没有反击能力的,完全靠身边的盾兵举盾保护,再便是靠后边的弓兵发箭,给城头上射箭的明军以压制,保护他们靠近城墙,将云梯搭上去。仅在这片刻之间,又已被城头上的明军射倒了上百人。
双方兵士还未接阵,土司这边便已损失了二三百人,而城墙上的明军,则有二十余人轻伤,另有三名兵士因被射中要害身亡。
很快,族兵接近了城墙之下,在这个位置上,城墙上的明军反而不好再朝他们射箭,因为要想朝下射箭,就必须将身体前倾伸出,箭头朝下,而此时,必然会暴露在稍远一些的族兵弓兵的箭矢之下。因此,这些已经靠近了城墙的族兵,就得依靠躲在女墙之后的明军刀兵枪兵来应付了。
丽娜眼尖,指着那些抬着攻城云梯正在靠近城墙的族兵问道:“侯爷哥哥,怎么感觉他们抬的那些长梯子,不够长啊,够不到城头的。”
“侯爷哥哥?”一句称呼差点令正在喝茶的沐英一口喷出来:“这是什么称呼?”
站起身来看了一眼,道:“哦,都是这样的。那叫攻城云梯。云梯太长抬起来跑不快,伤亡容易多。短一些,可以接起来用。”沐英用手笔划:“这种梯子,端头上都有钉子或者钩子,先是用一个梯子搭到城墙的半高处,钉子扎在墙上,比较平,灵活的兵士可以灵活地跑上梯子,离城头更近一些。然后再用第二个梯了钩上城头,抓着攀上来。钩上城头的梯子容易被守城的士兵砍断或者推下去,但就算推下去了,下边的第一个梯子守军够不着,还会钉在那里,这样攻城的人就可以继续想办法站在上面,用第二个梯子搭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