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放了一夜的鞭炮,后半夜可算是消停了一会儿。正当一群顶着黑眼圈的夜猫子终于可以舒舒服服的安然入睡时,卯时一至,随着一声尖啸的爆竹声冲天而起,再次打破了这来之不易的宁静。紧随其后的则是鞭炮齐鸣,敲锣打鼓、唢呐声此起彼伏。
旅店内,困意绵绵的穆云昭被屋外的吵闹声给惊醒了。她眼睛睁也不睁,随手拿过一个枕头蒙在脸上。只可惜效果不甚理想,于是她干脆又拉了拉被子,将整个人埋于被窝里。
可惜兴许是七公子睡眠太浅。自她被惊醒后,无论她蒙在被窝里左扭扭,右翻翻,睡姿换了好几种,可哪还睡得下去。
“咚咚咚!”房门外响起敲门声。
穆云昭气呼呼的掀起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被敲打的房门,没好气道:“谁啊?”
“姑娘,是我。外面有位公子说要找你。”说话的是那日接待他们的店小二。
“找我的?”穆云昭一脸茫然。她是第一次来多罗城,人生地不熟的。除了李文绝他们几个,最近也没和陌生人有太多交集啊。
“你问清楚了?兴许是找错人了吧。”
“姑娘说笑了。小的再三确认了,那位公子的的确确是找姑娘你的。”
穆云昭反复思量一番,忽然想起昨日皇城外看表演时,那个骑着白马从她面前走过的青年人。难不成他也认出了自己了?
“知道了。我换身衣服就来。”
三言两语打发走敲门的店小二,穆云昭坐直了身子,慵懒的伸了个懒腰。
衣袖顺着手臂滑落,露出里面光洁如玉的玉臂。宽松的衣领微微张起,胸口那一抹雪白深邃令人引起无限遐想。
…………
旅店一层的大堂内,穆云清与金鹏、赵徽岩正简单的用着早餐。
这家旅店店面不大,里面的吃食也不过是小本营生。好在三人都是军旅出身,平日里粗茶淡饭吃惯了,所以也没有太多的挑剔。
赵徽岩嘴里啃着一个实心馒头,四下打量起这家简陋的旅店。过了一会儿对着一旁的金鹏迟疑道:“我说老金,你确定七姑娘会投宿在这儿?你的情报不会有误吧。”
金鹏喝了口米粥,不紧不慢道:“你爱信不信,四郎都没发话呢你担心个什么劲。再说了七姑娘怎么就不能投宿在这了?”
“就她?住这儿?”赵徽岩故作夸张的比划了一下,哂然一笑:“算了吧。这位七姑娘哪会住这鬼地方。”
金鹏轻咳了一声,正色的敲了敲桌子:“行了,老赵你少说两句。”
可赵徽岩是个话痨,话匣子一开哪还有收嘴的道理。
“你忘了咱们当初随四郎回常州向老太公贺寿,又不是没见过那位七姑娘。虽是在外人人称呼她‘七公子’,可说到底不过是个从小养在深闺里的千金小姐,从小到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哪来受得了这塞外苦寒之所。更别提还住在这鸟不……咳咳,住在这简陋的旅店里,太失身份懂吧。依我看,定是四郎认错了人。”
“老赵,你别说了,越说越过分。”金鹏一边说着,一边不忘朝他打眼色。
穆云清依旧是气定神闲的喝着茶,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我哪说错了?她不在这儿还好,她要真在这……”他指了指穆云清,又指了指自己:“不消四郎开口,我这个当兄长的总归要训她一顿。女儿家就该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待在家里。平日里出府游玩也就罢了,谁知越来越不像话,竟然跑到塞外了。这里是哪?是匈奴!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黄毛丫头能来的地方吗?你说是吧老金。”
金鹏默默地叹了口气,一言不发,而是递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一只手不轻不重的拍在了赵徽岩的肩膀上。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赵——大——哥,背地里乱嚼舌根,说我这么一个‘黄毛丫头’的坏话,这可不是大丈夫所为啊。”
赵徽岩一听这声音,顿时打了个激灵。金鹏无奈的摊了摊手,示意自己已经仁至义尽,奈何他赵徽岩是一根筋。
只见赵徽岩身后走出来一位妙龄少女。少女身着一袭紫衣,素颜朝天,未施粉黛。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简单的系成马尾,显得干净利落。
“咳咳,七姑娘说的没错。老赵我看你就是嘴欠……”
“你闭嘴!”穆云昭凤目一扫,恶狠狠地瞪了金鹏一眼。“你也不是好人。胆子肥了是吧,竟敢一路跟踪我,还打听我的住处。老实交代你想干嘛!”
“我……不是……我这是……”金鹏被穆云昭呛的有苦难言。有心想解释,可又不好把锅甩给穆云清。一张黑脸顿时涨成猪肝色。
“小七,别闹了。”久久未发声的穆云清放下手中的茶杯,终于开口了。
见穆云清发话了,穆云昭轻哼一声。然后随手抽出椅子,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
穆云清看了她一眼,问道:“好端端的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儿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我的穆——总——督!”穆云昭有意的将“总督”二字拖长了音调。
赵徽岩解释道:“七姑娘,四郎他是……”
“嗯?”穆云昭斜了眼赵徽岩,后者立马自觉的闭上了嘴。得了,你们兄妹俩的事,我这个外人就别瞎掺和了。
“大过年的,你放着好好的总督府不待着,突发奇想的亲自跑到匈奴多罗城来寻我。四哥,你这未免小题大做了吧。”
穆云清轻哼一声,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啊。若不是昨日皇城外亲眼所见。我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你竟然跑到多罗城来。”
穆云昭吐了吐舌头,抿嘴一笑:“那现在见也见到了。我呢也平安无事,好端端的坐在你面前。只是不知四哥接下来打算如何?”
穆云清闻言叹了口气,放下碗筷从怀里取出一封折叠好的书信。
“这是什么?”
“大约两个月前,大哥便已派人送信给我,信中说你与一众好友远游,途经我这。大哥素知我脾气秉性,一旦知晓后必不会由你胡闹。故而修书一封快马加鞭送到我这,言明让我莫要为难于你。不仅如此,你若有需要,我还得多加照应一番。只不过……”
穆云清挑了挑眉毛,语气也加重了几分。“只不过我万万没想到,大哥信中的‘远游’,竟是在这多罗城。小七啊小七,你还有什么是四哥我始料未及的?”
穆云昭接过递给他的书信展开一看,发现果然是大哥穆钰的笔迹。信中除了开头简单的兄弟寒暄,更多的则是关于自己此次出远门的交代事宜。虽是写给穆云清的,但字里行间中,无不透露出一个兄长对妹妹的关心。
一想起自己当初因与裴淮瞻一事与大哥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她一气之下,更是招呼也不打,偷偷摸摸离家出走去琼灵岛找爹爹做主。此次昆仑一行,她未跟爹爹还有大哥请示,仅托延辉、延德兄弟二人代为转达。大哥身为一家之主,一言一行皆注重家族门面。他虽嘴上不说,可心里终究还是记挂自己这个妹妹。
将信看完后,穆云昭的眼眶微微泛红。她昂起头,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将即将流下来的眼泪又收了回去。
“四哥,我也不瞒着你了。其实我……”
穆云清忽然脸色一沉,身子向后一仰,一块巴掌大小的烧饼被他稳稳当当的握于手中。
事发突然,金鹏和赵徽岩竟毫无准备。等他二人站起身时,穆云清扫了眼门外之人,早已将那块烧饼飞了过去。
门外的裴淮瞻眼疾手快,不躲不闪,轻而易举的便将烧饼重新接回了手里。”
“淮瞻哥。”穆云昭见到来人,连忙起身迎了上去。
裴淮瞻原本早早起来去市集上买些穆云昭爱吃的吃食,谁知刚一回来就看见三个陌生男子将穆云昭围在中间。虽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但见云昭红着眼睛,一言不发,只当是受了欺负,于是他未及多想的便将袋子里的一块烧饼丢了过去。
“云昭,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欺负你啊。”
穆云昭摇了摇头,摇摆着他的手臂笑道:“你呀你,粗枝大叶也不上前问问清楚。要不是我四哥反应快,你这一烧饼砸下去,我四哥可就丢大脸了。”
“你四哥?”这下轮到裴淮瞻愣住了。他不是没听说过穆云清的名号。可穆云清乃大楚西域总督,手握重兵,坐镇一方不宜轻动。为何会平白无故的出现在这多罗城。
“哎呀三言两语我也说不清楚,我带你去引荐引荐。啊对了,你买了什么,快让我瞧瞧。”
裴淮瞻“哦”的一声,举起手上的油纸包道:“你喜欢吃烧饼,我特意多买了几个。还有小笼包、蒸饺、豆浆。三叔他们起得早,自去店里吃了,我看你睡得香所以没喊你,直接给你打包带了回来。”
看着穆云昭和裴淮瞻在门口有说有笑的,旅店内金鹏和赵徽岩对视了一眼,十分自觉地闭口不言。
穆云清脸上依旧面色如常,看不出半点情绪。可只有与他最为亲近的金鹏、赵徽岩心里清楚,四爷的心在滴血。
此情此景,莫过于眼睁睁的自家辛苦耕耘的大白菜,被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猪给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