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当年,茅草屋外。
一名三十多岁的枪客斜靠在树下,手中提着一个酒葫芦,正好整以暇的看着面前少年练武。
少年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手中却提着一根与他身高相差甚远的银枪。由于年纪尚小的缘故,那根枪在他手里挥舞起来显然有些力不从心。不过他神情专注,挥舞起来有模有样,看得出是下过一番功夫的。
“师傅,我这一套枪法练得如何?”一套枪法练习完毕,少年兴冲冲的走到枪客身边,一脸的期待。
“还行吧”枪客只是随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举起手中酒葫芦猛灌了一口。
“常卿,旁人习武所使兵器多以剑又或是刀为主,为何你却偏偏独树一格,要跟为师学枪?”
那个叫“常卿”的少年想了想,嘿嘿一笑:“其实也没什么缘由,主要一则是师傅这儿束修比武馆里收的少……”
枪客的额头上不经意间冒出几根青筋。
“还有呢?”
“还有就是枪比较长,打起架来别人打不到我,我却可以打的到他。光是在长度上便起了优势!”
枪客脸色愈加阴霾起来。
“还有……呢?”
“还有……”少年沉凝了许久,一拍手掌,兴奋道:“还有就是帅啊!白马银枪,纵横疆场。那是何等威风八面……呃,师傅你干嘛打我!”
枪客收回拳头,冷哼道:“臭小子口气倒是不小。战场之上岂可儿戏?真要上战场哪还给你耍帅的机会,一阵乱箭便朝你招呼过去。”
少年揉了揉脑袋,朝他傻笑了几声。
“师傅,那你当初为啥学枪啊。其实我觉得用剑也挺潇洒的。”
“为师用剑的时候你小子还没开花结果呢,只是如今用的少罢了。”
“那剑呢?徒儿为何从未见过。”
“等你到了一定境界,草木之石自然皆可为剑。”
“真的?那师傅你什么时候教我?我也想学这个!”
“这个嘛,以后再说吧。为师困了,先睡了。”
“师傅以后是多久啊,嗯,师傅?师傅?”
回答他的只有轻微的呼噜声,还有夏风吹拂过柳树发出的“哗哗”声。
李文绝的意识逐渐清明,眼前那座茅草屋,那株老柳树,以及那位枪客的身影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那三名青衣杀手,还有他们手中三把明晃晃的剑。
“起!”李文绝大喝一声,手中树枝如同一把锋利的细剑,灵蛇突刺般对着那三名青衣人刺去。
青衣人并不答话,一人持剑与李文绝剑势相迎,另外两人从左右两侧夹击,以此逼他收剑。
然而李文绝攻势不减,手中树枝忽然离奇的化为三根,同时攻向另外两人。如灵蛇吐信,诡异莫测。这一剑剑势凶猛,威力惊人,让人防不胜防。
“蛇形剑,迷踪步……”唐清焰若有所思的看着李文绝使出的那一招,略带惋惜的摇了摇头。“可惜未曾练到家。”
“铛”。
树枝与三把剑相交,溅起阵阵火花。李文绝剑锋一转,由下而上直劈过去。三人不敢硬接,一同后退几步。还未站稳脚跟,李文绝趁势又起,自上而下持枝朝他们天灵盖刺去。
依旧是先前那一招,以一化三,甚至势道比刚刚更加猛厉。
“围!”一名青衣人大喝一声,三人再一次一同举剑相格。
树枝与剑相撞,伴随着一声巨响。三人只觉气血翻涌,头晕眼花。恍然间似乎看到一个怒目金刚手持降魔杵朝他们胸口锤下,三人气力不支,架开那一剑后一同向后撤去。再看他们自己手中的剑时,只见原本修长锋利的剑早已变成弯曲状,就连握剑的手也开始情不自禁颤抖起来。
李文绝依旧持着那根枯树枝站立当场,身上蓝衣随风飘动,一股凌冽之气油然而生,让人望而敬畏。
“金刚诀,此人莫非师承少林?”山坡之上,黑衣人见李文绝适才使出的那一招,心下略微惊奇。楚玄同样皱了皱眉,显然对李文绝适才那一招颇感意外。“金刚伏魔,万佛朝宗。”这金刚诀乃是少林独门内功心法,他是如何习得的。
李文绝扫视着面前那三名青衣人,朗声道:“李某与诸位素昧平生,未曾有过过节。今日诸位在此设伏,一心欲至李某与妻儿于死地,究竟是何道理。”
那三名青衣人依旧一言不发,一齐将手中弯折的剑丢到一旁,继而取下腰间挂着的铁链。
他们是杀手,他们的眼里只有目标的死活,其余的都不重要。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裴淮瞻面对其余三名青衣人的围攻,却渐渐有些力不从心。这三名青衣人皆是训练有素的江湖一等杀手,无论是配合还是默契度皆如同一人。裴淮瞻江湖经验太浅,功夫尚未精通,数十招过后便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一把剑斜刺里忽然杀出,直取他咽喉。裴淮瞻持剑格挡。借着这空挡,另外两把剑趁机同时朝他刺去,裴淮瞻一时失神,手中剑脱手而出飞了出去。
眼看那两把剑便要刺进他的眉心,电光火石间一根枯树枝朝他飞了过来。“铛”的一声,将那剑势瞬间逼去大半。裴淮瞻眼疾手快,双手化拳大喝一声,拳风已然挥去,正是他裴家家传绝学“七杀拳”。
那两名青衣人见他适才毫无招架之功,心中已有轻视之意。见他拳势已至也不躲闪,同时举掌迎了上去。
裴家“七杀拳”前前后后只有七招。然而仅仅就这七招便足以纵横武林,挤入一流高手的行列。裴淮瞻年纪轻轻便已能发出“七杀拳”,其悟性可以说在同等一辈中算是佼佼者了。
两拳两掌相迎,周边岩石草木四散滚落,风沙漫地。伴随着一声闷哼,那两名青衣人接连倒退了几步,这才稳住身形。再看向裴淮瞻时,他却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重重的撞在一棵大树上。待他挣扎着爬起身,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溅到了地上。
“裴家七杀拳。劲道不错,可惜使拳之人功力尚浅,未习得精髓。”楚玄略带惋惜的摇了摇头。
一旁的黑衣人哼的一声,“七杀拳刚猛无比,与玄天功乃是刚柔并济,相辅相成。若无玄天功护体,强行使出只怕未伤敌先伤己。这小子不知死活,一口气使出两拳,未死都算是他的造化了。”
三名青衣人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走到裴淮瞻面前,手中冰冷的剑锋在他眼前晃动,刺的他睁不开眼睛。
“果然还是差了点啊。”他心中暗想,身子却依旧倔强的不肯倒下。他一只手死死地撑着地面,靠着身后那棵大树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右手摸向左腰挂着的另一把剑,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之色。
“再来!”裴淮瞻怒喝一声,拔出腰间那把剑,飒然指向面前三人。
那把剑剑身细长,但却独独缺了剑锋。可即便如此,剑一出鞘时散发出来的的剑气却让那三人身形一顿,站立当场,一时不敢再向前一步。
月归!失踪十余年的月归竟然出现在这名不经传的少年手中。
楚玄远远的看见裴淮瞻抽出的那把剑,心中暗暗吃了一惊。此剑早在十余年便已被顾霜华沉于江底,下落不明。为何又辗转一番落在裴淮瞻的手里。
“王爷,顾霜华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一旁的黑衣人低声道。
楚玄点了点头,淡淡一笑:“是啊。还好她已经死了。”
那三名青衣人并未多言。在他们眼里裴淮瞻是必死之人。即便他手中多了把剑,如今也是强弩之末。
剑起,杀伐!
三人同时一挥剑,三把剑的剑气化为一条白龙朝裴淮瞻冲去。
裴淮瞻擦了擦嘴角的血渍,握紧手中的月归,眼中闪过毅然与决绝之色。
今日即便丧命于此,也不算辱没裴家门庭。
“灭!”
一道掌风划过,那条白龙被拦腰斩断一分为二。青衣人大骇,扭头望去,却见李文绝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他们身后。三人也不答话,反手一掌便朝他劈去。李文绝早有防备,接连对了两掌,第三掌直接纵身而起,一脚朝那人手掌踢去。
掌脚相迎,劲道十足。只见那人“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出,随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待得他站起身时,那条胳膊已是瘫软无力,想来是被一脚踢断了筋骨。
李文绝面色通红,热气翻涌。浑身上下升起阵阵热腾腾的雾气。就连那双眼睛隐隐约约也冒出了火光。一股浓烈的杀意弥漫全身。直到此时,在场的那六名青衣人心里终于生出几许畏惧之心。
这……这是!
“原来这就是炘华功,倒是让本王大开眼界。看来这李常卿的实力,要远远超乎本王的意料之中啊。”山坡之上,楚玄展开手中折扇,由衷的赞赏道。
黑衣人问道:“王爷觉得,此时‘戾’能否再与之一战?”
“不能。”楚玄回答很是干脆。“尚未交锋,便已露胆怯之色。心魔滋生,如何能敌。”说罢,转身离开了悬崖。
“王爷何去?”
“李常卿的实力你也见识到了,胜负如何昭然若揭。此时不走,先生莫不是打算给他们收尸不成?”楚玄的声音不温不火,就好像再说一件与他毫无干系的事来。
“那‘戾’……”
楚玄脚步顿了顿,继而缓缓地叹了口气:“技不如人被人所杀,本就是他们的宿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