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我娘才不是坏人!”正当众人窃窃私语,反复咀嚼适才楚玄所说的话时,人群之中传来一道稚嫩而又清脆的童声。
众人循声看去,却见一个不起眼的座位处,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正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瞪着楚玄。
话音刚落,裴淮瞻暗叫不妙,连忙将盼盼拉了下来。随即朝众人投以歉意的笑容,解释道:“我这妹子童言无忌,你们说你们的,莫要与她计较。”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盼盼的小嘴捂住,生怕这小祖宗又语出惊人。
他虽这般说着,心下却也有些骇然。盼盼称呼楚玄口中的唐清焰为“娘亲”,这不就意味着她是唐清焰的女儿。那适才坐在李文绝跟前的那位红衣女子莫非就是……
裴淮瞻忍不住咂了咂舌。他倒不是担心唐清焰的真实身份会牵连到三叔与自己。而是感慨三叔艳福不浅,竟有本事将武林中风华绝代的唐神医娶到手。果真是深藏不露。
与其同时,另一桌的穆云昭也注意到裴淮瞻的存在。阔别许久,乍见到裴淮瞻时穆云昭心下一喜,刚想离席去跟他打招呼,可又想起如今宾客众多,她一个女孩子家实为不便。于是只能将心中的思念暂时埋藏在心中。
她俏目一移,却发现裴淮瞻正捂着一个女童的嘴巴,似乎还在她耳边低声说着什么。女童的另一边坐着一个青年人,仔细一看,不是李文绝又是谁?穆云昭心中暗暗惊奇。奇怪,李大哥与淮瞻为何会出现在此。而且听那女童所言以及淮瞻如此激烈的反应,莫非李大哥他们与那唐姑娘有什么瓜葛?
楚玄死死地盯着盼盼,忽然展颜一笑。他本人也是习武之人,听力自然比寻常人要灵敏许多。盼盼刚刚所言虽然声音不大,但他却是听得清清楚楚。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小丫头若真是唐清焰的女儿,有她在还怕唐清焰不会束手就擒?
“这位小姑娘刚刚说……你娘不是坏人,是也不是?”楚玄离开座位,朝盼盼那儿走去。
盼盼被裴淮瞻拉下来后,原本气愤的情绪总算是平复下来。见楚玄有意要套她的话,小姑娘干脆闭口不言,一言不发。
楚玄见状也不生气,脸上依旧挂着那那温文尔雅的笑容。他很有耐心,面前不过是一个五岁大的孩子,他有的是办法问出自己想知道的东西。
忽然,楚玄脚步一顿。手中提着的酒杯忽然“啪嗒”一声失手摔在了地上,顿时摔成粉碎。
此时此刻,不光是在场众宾客,就连穆云昭姑侄三人也都面露古怪之色。按理说长沙王自幼习武,无论是步伐还是手劲那都是极其稳健。可为何刚刚如此失态,竟惊的连一个酒杯都握不住,他到底看到什么了?
“你……你是……”楚玄颤抖的伸出手,指了指盼盼身旁坐着的一名蓝衣青年,脸色煞白,满脸的惊恐之色。
那名蓝衣青年站起身,朝楚玄深深地鞠了一躬。不卑不亢道:“在下李文绝,见过长沙王。”
“李、文、绝……”楚玄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唾沫。
李文绝并没有理会他失魂落魄的模样,而是端起手中的酒杯道:“适才小女童言无忌,冒犯王爷虎威。我这个当爹的自当赔罪,这杯酒权当是在下向王爷赔礼了。”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楚玄木讷的应了一声,竟也没继续深究下去。他的目光不经意间又落在李文绝身侧一名红衣女子身上。但见这位女子肤如凝脂,面似白玉,模样甚是美艳动人。即便楚玄并非是贪恋女色之人,乍一看竟也不禁多看了两眼。
而与此同时,唐清焰也正在看向他。四目相视间,楚玄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恍然间,他觉得那名女子的眼神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无怪乎楚玄未能认出唐清焰来。想当年唐清焰出道之时常以面具示人,从未露过真容。所以天底下知道唐清焰真实相貌的屈指可数。楚玄虽口口声声念叨着让唐清焰现身,可对她真实相貌却从未知晓。
“七姑姑,大哥,你们可知这个李文绝的到底是什么来头,长沙王为何见到他如此失态,酒杯都拿不稳。”穆延德边说着,边探着脑袋朝那儿望去。
穆云昭并没有理会他的问题,而是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沉默不语。
“唐岛主,本王有些醉了,恕不奉陪了。”楚玄朝唐焱拱了拱手,歉意道。
唐焱忙站起身回了一礼。“王爷既已醉了,且先下去歇息。唐某已命人给王爷准备好了居住之所,王爷请便。”
楚玄点了点头,刚走几步后忽然又停了下来。他再一次转过身看了眼李文绝。却见李文绝一手举着酒杯,一手负于身后,正朝他含笑而立。
“李文绝,本王记住你了。”
“是风华阁阁主——李文绝,王爷改日若是空闲,不妨登门一叙。”
“不必了。”楚玄转身离去,朝李文绝摆了摆手。“若是可以,本王倒是一辈子不想见到你。”
楚玄走后,酒席上众宾客们议论纷纷,就连看李文绝的眼神也有些不太一样。此人到底是何来历,竟能让长沙王如此失态。他自称自己是“风华阁阁主”,可武林之中却从未听说有这号人物。
一位江湖游侠看着李文绝气定神闲的坐回座位上,忍不住跟身边的人说道:“此人倒是有些面熟,莫不是当年名震一时的‘江南第一枪’李常卿?”
“绝无可能。”这个猜测很快便被同桌的另一个人给否认掉了。“李常卿向来心高气傲,平生行事从不甘居人下。若真是他,又岂会如此恭恭敬敬的向长沙王敬酒赔礼?怕不是直接抡起酒杯朝他脸上泼去了。”
一番言语惹得众人哈哈大笑,对于李文绝身份的猜测自然而然的不了了之了。
不过李文绝的身份可以暂且不提,但楚玄适才所言唐焱却要给个说法。
天门宗当年为祸武林,滥杀无辜,毫无人性可言是世人皆知。唐焱年轻时游历山川四海,所见所识之人何其之多。莫非他真与天门宗宗主司空离交好?虽说如今司空离已死,但唐焱收养其孤女,目的何在?是念及故人之情,又或是别有用心。
楚玄背后代表着朝廷,一言一行无不与朝廷方挂钩。他既说唐清焰乃是司空离之女,若无确切的证据断不会胡言乱语。但以唐清焰曾经在江湖中的地位,谁也不会把她跟天门宗遗孤牵扯在一起。
毕竟一个是滥杀无辜,臭名昭着的邪魔歪道,另一个却是妙手仁心,慈悲为怀的女神医。反差之大,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唐焱见楚玄走后,轻咳了一声,站起身朝着在场宾客们拱手道:“诸位慢饮,唐某有些肺腑之言告知于诸位,权当是给诸君一个交代。”
见唐焱总算是开口了,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等待他的下文。
唐清焰脸色愈加的苍白,几滴冷汗从额头上逐渐浮现出来。一双腿忍不住的颤抖,若不是李文绝拉着她的手,她恨不得趁机赶紧离开这里。
唐焱有意无意的看了眼远处座位上的唐清焰,很快又将目光转到别处。“惩奸除恶,本就是我琼灵岛职责所在。唐某虽不才,却也知正邪不两立的道理。是以当年唐某虽与天门宗宗主司空离交好,但见其一意孤行,心术不正。早已与他恩断义绝,再无来往。”
“唐某身为琼灵岛岛主,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事关整个琼灵岛的颜面与前程,行事更是不敢有丝毫偏差。在下为人秉性如何,在场诸位有目共睹,唐某本人亦问心无愧,日月可鉴!”
话音刚落,众人也纷纷笑着附和起来。
“唐岛主的为人,我等自是信得过的。”
“可不是嘛。唐岛主声名远扬,义薄云天。在下钦佩不已,又怎会怀疑唐岛主的头上呢。”
“当年天门宗为祸武林,唐岛主亦曾率琼灵岛弟子征讨。若说唐岛主勾结天门宗,别有用心。我可是第一个不服。”
“……”
唐焱感激的看着众人,双手抱拳再一次深深地鞠了一躬。
“焰儿自幼流落江南,食不果腹。当年唐某见她孤苦伶仃,无家可归。这才将她收养。这些年来,唐某对她耐心教导,视若己出。劝导她一心向善,心怀天下苍生。如此熏陶下又岂能与那天门宗邪魔歪道混为一谈?唐某今日在此立言,若焰儿当真是天门宗之后,善恶不分,为祸天下。唐某绝不袒护,无论如何也会给大家一个交代。但若仍有宵小之徒从中作梗,污蔑我琼灵岛弟子,唐某手中宝剑也未尝不利!”
一番话使得唐清焰颤抖的身躯渐渐平静下来,原本苍白的俏脸总算是恢复起血色。
幸好,除了文绝,还有师傅始终护着她,这便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