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的海水拍打着码头,时不时掀起阵阵浪花。几只海鸥在海面上不住的盘旋,发出高亢嘹亮的叫声。
风和日丽,晴空万里。如今已过涨潮之时,海面再次恢复了平静,若是此时登船出岛,那是最合适不过了。
码头边停泊着两艘大船。船上一众水手们正如火如荼的忙碌着,为即将出海做准备。一名船长模样的人正站在甲板上,负责双手四处巡视,做着最后出行的检查,查看船上哪里布置的不够周全。若是有做的不到位的,自然少不了一顿臭骂,然后喝令整改。
码头边,两名衣着华丽的少年公子正与穆云昭说着什么。只是不知穆云昭说了些什么,但见他们二人眉头紧锁,面色犹豫不决,显然在做一件很为难事情。
“我的小姑姑,你就别为难我们兄弟俩了。你这次不跟我们回去,回头我爹非揍我不可了。”穆延辉一张脸扭成苦瓜状,几乎都是用哀求的语气在跟她说话了。
一旁的穆延德同样也是无可奈何的模样:“当初小姑姑你惦记那个裴公子的安危,不肯随祖父先行回常州。祖父为此临行前特意让我俩留下,为的不就是要将带你回去嘛。如今裴公子既已平安无事,小姑姑你也该随同我们回去了。可别让祖父还有我爹他们担心啊。”
“回去干嘛,回去被你爹禁足啊。”穆云昭气鼓鼓的瞪了他们哥俩一眼,显然还记着当初穆钰关她禁闭的那档子事。
兄弟俩一时愕然,相视无言。
见他俩不说话,穆云昭随意的踢弄着脚下的小石子,嘟着小嘴,带着孩子气的又道:“反正在他眼里只有所谓的家族颜面,哪还有我这个妹妹了,我要是跟你们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听小姑姑说自己父亲不是,穆延辉强忍着一丝不满,轻咳一声道:“小姑姑慎言。爹当初也是一时气愤,火气上头罢了。这次回去家中有祖父给你撑腰,爹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更何况……当初小姑姑的确有些,呃……胡闹了。”
“大哥……”穆延德暗暗扯了扯兄长的衣袖,不住的朝他摆了摆手。
他不说话这话还好,一说这话,七姑娘就如同点了火药桶似的,嗓门也不禁提高了几分。
“好你个小辉子,翅膀硬了,年岁长了就不把我这个小姑姑放眼里了?你小时候被你爹揍的时候,哪次不是姑姑我帮你解围的?现在你有能耐了,转头就帮你爹说话,不念旧恩了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她一连说了三个“是不是”,还不忘伸出青葱般的细指戳着穆延辉的胸口,一副长辈训斥小辈的姿态。
穆延辉被她说的俊脸一红,有心想要解释,却见小姑姑一双凤目正瞪着他,到嘴里的话又咽了下去。
二公子穆延德见场面有些僵,于是打了个哈哈,上前轻轻的拉开了穆云昭。然后还不忘讨好似的给她捶了捶背。“小姑姑切莫动怒,我大哥毕竟是家中长子,有些事考虑的自然比较多,倒不是真要与小姑姑为难。只是小姑姑你可想过,这次去昆仑山,可不比往日游山玩水,即便要去,那也得先回常州,在家中先准备一番,然后再启程。”
言毕,他见穆云昭脸色稍缓,于是又道:“若是方便,小姑姑的那帮朋友自然也可一同前往。当初风吟谷一事,父亲还未来得及谢过李少侠,若是李少侠一家肯移步常州,我穆家也好尽尽地主之谊。如此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穆延德此言说的滴水不漏,并且合情合理。
即便要去昆仑山,总要做些准备。一路上穿戴的衣服、银两甚至马车,样样俱全,缺一不可。除此之外,穆家七小姐出行,身边总要带着一些护卫随从,要是途中遇到些山贼盗匪,也好护她周全。
穆云昭思忖片刻后,摇了摇头:“不妥不妥。若是乘船先回常州,再雇马车行旱路去昆仑,这其中路途耽搁未免太久。而眼下我只需乘船直往灵州渡口,而后从中原之地进发,路程岂不是快上许多?”
“这个……”穆延德一时语塞。
“再者说了。我穆家家大业大,中原之地各处城池内多有穆家的商号,本姑娘若是缺银子只需找商号内管事的亮一亮身份,还担心没银子使?至于安危问题就更不要担心啦。”穆云昭大拇指指了指李文绝与裴淮瞻那边的方向,淡淡一笑:“有他们两个在,我能有什么危险。即便路上不慎水土不服,有那位唐神医在,还不是药到病除?”
穆七姑娘说的样样周到,显然昨日夜里便已将所有的问题都考虑过了。
穆延辉见小姑姑去意已决,心知不好再劝。不管怎么说穆云昭终究辈分上是他姑姑,即便强行将她带走,回去后爹和祖父又能将她如何?最多关一段时间禁闭罢了。而他却要被小姑姑恨上一辈子了,这笔买卖可是大大的不划算。
想了想,穆延辉咬了咬牙,下定决心般道:“小姑姑去意已决,我兄弟二人也不好多言。回头祖父与爹爹那里我自会向他说明清楚。只是到时还请小姑姑早些归来,以免再让爹还有祖父他们担心。”
见穆延辉总算是松了口,穆云昭原本绷着的俏脸瞬间冰雪消融,又恢复起先前青春活泼,俏皮伶俐的模样。她稍稍上前,便欲一如穆延辉小时候一样在他脑袋上摸摸。只是穆延辉这些年身高长得有些快,个头已不是当年那副矮小模样。她胳膊一扬,素手却已经摸不到他的脑袋。
穆延辉无奈,只好稍稍弯了弯腰,这才让穆云昭够到了他的头顶。
穆云昭轻抚着他的脑袋,一副小大人的口吻说道:“行啦我的大侄子,适才小姑姑只是说了些气话罢了,你也别放在心上。等我从昆仑回来,绝对给你兄弟俩带些土特产,权当是小姑姑给你们赔的不是。”
“那就多谢小姑姑了。”兄弟俩异口同声道,而后对视了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们俩身为穆家嫡孙,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小姑姑这番话他们俩权当是女孩子家的玩笑话罢了。
“云昭。”另一条船的甲板上,裴淮瞻朝穆云昭招了招手,大声唤道。
“噢,来了来了!”穆云昭回过头应了一声,而后转身对穆延辉与穆延德道:“时候不早了,小辉子、小德子,回去之后代我向爹还有大哥问好,我先走啦。”说罢,朝他们俩摆了摆手,抬脚便欲离去。
穆延辉想了想,又道:“小姑姑,天门宗余孽尚存,凡事小心为好。”
穆云昭脚步一顿,忽的笑了笑:“知道了,我自有分寸。”说完,继续朝着裴淮瞻所乘的那艘船走去。
李文绝与唐清焰并肩站在船头,看着甲板上裴淮瞻与穆云昭两人有说有笑,不由莞尔。
关于穆云昭一同随行的事,唐清焰并未多言。是小姑娘家顽心强也好,想跟情郎相伴也罢,又或者另有深意。总之,多一个人自己也算多了一个伴,一路上一些女孩子家的悄悄话也好有个倾诉的对象,何乐而不为呢。
临行前,师母萧珞莺也曾特意来为她践行。唐清焰虽已被琼灵岛除名,但多年来的养育之情岂能说忘就忘的。旁人或许为避嫌,对唐清焰避之不及,可这位唐夫人却是丝毫不以为意。二女手拉着手在一处偏僻的角落处说了许久,这才依依不舍的道了别。
路过李文绝跟前时,萧珞莺别有深意的看了李文绝一眼,模样就像是丈母娘审示女婿一般,只看得李文绝没来由的一阵心虚。
“焰儿,唐夫人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为何她看我的眼神……那么的古怪?”李文绝趁机拉过唐清焰,低声问道。
“什么意思?”
李文绝想了想,一本正经道:“就像是我在外面偷情,然后回来的时候被丈母娘拦在家门口的眼神。”
“……”
唐清焰杏目一瞪,像只小雌虎一样示威似的龇了龇牙,没好气道:“现在你跟我油嘴滑舌,回头有你向我求饶的时候。”
李文绝爽朗一笑:“别闹了焰儿,我堂堂七尺男儿,怎会开口向你一个女儿家求饶?”
随着悠长的轰鸣声,停泊许久的船只终于开始启程了。唐清焰站在船头,眼睁睁的看着脚下的大船离琼灵岛越来越远,心中泛起一阵酸楚。
她再一次深深地凝望着眼前的琼灵岛,理了理身上的衣服与发饰,恭恭敬敬的朝琼灵岛少阳宫方向行了弟子大礼。此一行,凶险万难。何时再回犹未可知,但养育之恩、授业之恩她必牢记于心,永世难忘。
与此同时,少阳宫屋顶之上,一名红衣男子负手而立,正了望着逐渐远处的船只,久久无言。
…………
“呕!”大船只行驶了半个时辰,李文绝便克制不住自己,扶着船沿不住的呕吐着。
他总算是明白焰儿适才所说的“求饶”指的是什么了。想他这晕船的毛病始终未曾得到医治,起先还能强自硬撑着。可船只还海面上时不时颠簸着,时间久了他是怎么也扛不住了。
李阁主无奈之下,只好找唐大姑娘出手相助。唐清焰显然早有准备,见他略显狼狈的找自己求药,强忍着笑意直接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瓶子,倒处一粒黑乎乎的药丸递给李文绝。
李文绝不疑有他,一口吃了下去。果然过不多时,晕船的症状减轻了许多。
正在这时,海面上传来一道清啸声。啸声中气十足,延绵不绝。似是由远至近,奔腾而来。
李文绝与唐清焰对视了一眼,连忙起身走出船舱。隔壁正在与盼盼玩闹的裴淮瞻与穆云昭三人同样也听到了声响,不约而同的也走了出来。
五人站在甲板上四处张望,耳边虽仍有那啸声传来,但见海面风平浪静,一望无际,哪还有其余船只经过。
正在这时,一名船上的水手指了指前方,颤抖而又激动的说道:“前面!前面有人!”
众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见前方出现了一道人形的黑点,正朝他们奔来。黑点的步伐很快,先前还只是百丈之外,不多时便已离他们越来越近。然而更让人惊愕的是,那人一路而来,竟是踏浪而行。东海海水在他脚下如履平地,健步如飞。此人轻功卓越,已然是登峰造极。
“妈呀,这世上真的有仙人啊。莫不是仙君下凡了。”
“仙人!绝对是仙人!”
“仙人在上,受我等一拜!”
水手们看着那道身影越来越近,纷纷朝他来的方向倒头便拜,态度虔诚而又庄重,未敢有丝毫怠慢。
仙人转眼间便近在咫尺,而后在船头飘然落下。却见他身着月白色道袍,头系道髻,发须皆白,手中提着一柄拂尘,一脸的仙风道骨之姿。
“小友,贫道这厢有礼了。”
待得李文绝等人看清那位老神仙后,纷纷异口同声道:“萧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