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一会,当夜色笼罩全城之时,一个匆忙的身影从青鸟背上矫健的跳了下来,叶卓凡在到达北岸城的同时就得到了征帆的密信,立马改变了行程,避开大道上的人群火速往小秦楼快步奔去。
小秦楼此刻从外面看是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出来大堂里有人正在商议着事情,叶卓凡谨慎的观察了一圈,这才小心翼翼推门而入,他前脚刚踏进门,立刻感到眼角的余光荡起一抹亮光,不等他反应过来,最边上的赵晋一把将他拽到身边,匆忙锁上门。
叶卓凡疑惑的扫了一圈,直到看见一个明晃晃的火球漂浮到眼睛前方,他的视线才在这一瞬间豁然开朗起来,再定睛细看,叶卓凡深吸一口气,顾不上旁边几个同僚大步上前走向云潇,惊喜的说道:“阿潇!竟然是你!征帆让我来小秦楼见少阁主的时候我就在想你会不会也在,你真的一起回来了!怎么样,你好些了没,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云潇摆摆手,反过来担心的对他发起了牢骚:“上次我就没事了,倒是你,你竟然联合公孙晏去搞什么祖夜族的巫术法阵,还好我及时回来发现了,要不然现在你就变成魔物的口粮了!卓凡,你千万不要再弄那些东西了,我已经杀了几只黑蛟,剩下的也会找出来除掉,阿雪的仇我一个也不会放过的,你就不要伤害自己了好不好?”
叶卓凡尴尬的笑了笑,明显感觉到周围几束视线变得充满震惊而不可置信,好一会萧千夜才轻咳一声打破僵局,叶卓凡眼眸一顿,转身望向他,忽然珍重的鞠躬致谢,萧千夜连忙阻止,拉了张椅子给他,低道:“行了,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这次冒险把你们喊过来,实在是因为事态紧急不得不麻烦各位齐心协力……”
“千夜。”罕见的,叶卓凡没有像从前一样称呼他为“少阁主”,而是第一次当着诸位同僚的面以朋友的身份直接叫了他的名字,萧千夜愣了一瞬,似乎是有些意外他脸上过分严肃的神色,叶卓凡的视线从几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才目不转睛的落在他的眼睛上,挺直背脊一字一顿的问道,“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向我们说明这一年多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北岸城事件之后你就像换了个人,所有的流言蜚语都在指责你背弃飞垣,别人不了解你就算了,我们很久以前就认识了,我知道你一定有隐情,都这个时候了,还是不能坦诚相告吗?”
他的话让萧千夜一瞬沉默,连云潇也紧张的拉住他的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缓解眼下过分凝重的气氛,他原本只是打算调动青鸟军团的力量搜捕下落不明的仓鲛、九婴和大风,以免这群随心所欲的家伙再惹是非,也没打算将碎裂事情的始末如实相告,可忽然间被叶卓凡毫不掩饰的问起来,几个属下也是同时渴望的望过来,竟然真的让他有些犹豫,决战之日迫在眉睫,他是不是该给与更多的信任,以争取更大的胜算?
见他不言不语,神态游离,叶卓凡拉着椅子往前靠了几步,继续接道:“千夜,陛下已经亲赴雪原了,泣雪高原上那块雪碑,到底隐藏了什么样的秘密?”
“他亲自去了?”萧千夜低呼脱口,这一瞬的惊讶一览无遗的展露在脸上,叶卓凡更是神态凝重,低道,“他其实没有召见我,这件事甚至没有对朝廷公布,当文武百官知晓的时候,陛下已经离开了帝都城,临走之前他托慕西昭给我带了话,他说若是还想继续为飞垣、为百姓而战,就立刻返回羽都复岗,若是不愿意,他也不会强求我,只让我照顾好母亲,照顾好自己,其它事情不必再多问。”
他顿了一下,仿佛自己的内心也正在掀起巨大的波浪,甚至连语气都变得有些许哽咽:“我问过慕西昭,他说陛下只带了公孙晏一个人去了泣雪高原,帝都内城交由司天元帅负责,外城则找回了曾经的禁军教官沙翰飞,并让慕西昭协助负责,除此之外,命令四大境守将原地待命,再多余的话他就没有多说了,连满朝文武都不知道他到底要去做什么,只能盲目的干等着。”
说罢,他一把按住萧千夜的肩膀,焦急的质问:“千夜,你什么都知道的吧?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隐情,我一直觉得陛下对你的态度很矛盾,那显然不仅仅是因为和萧奕白之间那些不着边际的绯闻,而是你、你本人对他而言就非常的重要,以至于他不得不做一些自相矛盾的事情,是不是这样?”
“卓凡,你先别着急……”云潇率先站出来按住了情绪激动的叶卓凡,她微微扭头,正巧和萧千夜的目光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欣然笑起,解释道,“一年前我来到飞垣其实就是被陛下安排的人骗来的,只不过事后的发展远远超出了预料,这才让我们不得不隐瞒真相,因为飞垣真正的敌人,是来自上天界的夜王,他就是几千年前造成箴岛碎裂坠天的真凶,他本尊的身体现在被一只古代种吞噬占领,成为拉住飞垣不至于彻底破碎的一张无形巨网,夜王想要夺回自己的身体,就必须找到深埋在飞垣深处,那只曾经的古代种。”
叶卓凡张了张口,几位战士也同时蹙起眉头,显然这番话背后深藏的危机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萧千夜长长叹了口气,慢慢将北岸城以来那些发生在暗处的惊魂一一道来,他每说一句话,气氛就更加压抑一分,直到最后一个字从他口中淡淡吐出,整个大堂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是屏息凝神,一只手死死捏住衣袖,另一只手本能的按住腰上的佩剑。
许久,叶卓凡从极端混乱的大脑里勉强理清了一点头绪,忍着心中呼之欲出的震惊,好不容易将语调压至平稳,问道:“所以……你破坏了四大境的封印,就是为了把夜王骗入阵眼,让他成为那张无形的网,继续拉拢飞垣上的碎裂之力?”
“是的。”萧千夜不是看向他,而是一个一个扫过每一个人,紧拉着云潇的手一点点无意识的用力,“我没有其它的选择,夜王选择我,无非是因为我是那个百分百可以进入到阵眼深处帮他找到古代种的人,否则他大可以再来一次、两次、无数次的血荼大阵,上天界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我不能让悲剧一而再、再而三的重演,最好的办法就是从源头下手,永绝后患。”
“永绝后患?”叶卓凡呢喃自语,眼眸忽然闪电一般的亮了一瞬,低道,“你、和你共存的那位大人,他不是要在千年之后让你去代替夜王?既然如此,何来永绝后患一说?”
“嗯?”萧千夜微微一愣,然后笑了笑,揉着眉头说道,“之前他是这么说的,我也是为了阿潇才不得不答应他,不过现在情况变了,我又不是什么舍己为人的圣人君子,只要能把夜王换入阵眼之中,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让他跑出来危害飞垣……”
“呵……”话音未落,帝仲终于忍不住现身,他一出现,整个大堂被柔和的白光笼罩,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抬手遮了一下眼才能看清这个从他身体里如影如光忽然冒出来的人,他无奈的看着萧千夜,抿抿嘴没有反驳,而是接着他的话继续说道,“之前和他提条件,无非是出于对同修的愧疚,可惜现在我也管不了他了,但他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事实,明溪那孩子也是为了这件事才会亲赴雪原吧,他的身体并不能适应高原的气候,这一去前路凶险未必还能平安返回,可他还是去了,身为帝王,站在了前方最危险的地带,坦白说,这一点我不讨厌他。”
几人不约而同的沉默着,都在认真计算着他所说的这些话到底有几分把握,然而越考虑,脸上的焦虑之色越是呼之欲出,叶卓凡艰难的咽了口沫,看着传说中的“神”,低低追问:“四大境封印被破坏后,死伤的数字已经无法细算,真的要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才能保住飞垣不再度碎裂吗?”
“不是,不是这么说的。”帝仲耐心的看着他,用最为平淡的语气说着最为恐怖的话,“是付出了如此沉重的代价,也不能保证飞垣不会再次碎裂,但你们只能在最差和更差之间权衡利弊,现在有不少外来的魔兽蛰伏在飞垣附近,就算成功,我想奚辉也不会善罢甘休,你们随时都要做好玉石俱焚的准备,因为——上天界从来都不是仁慈的,在必要的时候,我们可以因为一己之私摧毁任意一座流岛,包括早就脱离天空统治的飞垣。”
他的话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所有人面色如死无法呼吸。
萧千夜站起来,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多言什么,冷静的道:“各位,先做好眼下的事吧,夜王不会将过多的力量浪费在这群万年魔的身上,想必只是把它们召唤到了这里,还没有给出具体的指示,这是我们最好的时机,趁着它们无所事事之际赶紧找出来除掉,这样才能免去后顾之忧。”
叶卓凡也跟着站起来,像从前一样等待着最新的任务命令,赵晋和几个队长也纷纷起立望向他。
萧千夜正在认真考虑,军阁确实有着丰富的除魔经验,但要对付外来流岛的生物,恐怕还是会有预料不到的危险,他绝不能再让悲剧重演,也不想让出生入死的兄弟再次面临致命的危机,半晌,他深吸一口气,一一说道:“仓鲛目前还是分身的状态,它的原身同时也是夜王手中佩剑海之声,它对夜王的神魂恢复至关重要,应该不至于这种时候浪费力气再搞一出海啸事件,小赵,你配合海军,继续盯着碧落海就好。”
“是。”赵晋虽然已经一年多没有从他口中听到命令,此刻却是本能的点了头。
“九婴多半已经转移了,借调一队三翼鸟去雪城附近支援,阳川那边,让昆鸿也要注意一些,如有必要,可以和大漠侯联手,沙匪是荒漠出身,对地形和魔物的了解比我们还要熟悉,或许能帮上忙。”
“我回去就用蜂鸟给他们传信。”三队领命接话,但见他的眉头没有一丝松懈,反而越来越紧促,停顿了好久才抬起眼眸,担心不已的说道,“还有那只大风,它受了伤,要么是躲在禁地深处疗伤,要么是以化形之术进了城,卓凡,你负责城镇,看看医馆那边有没有形迹可疑的人,但是不要打草惊蛇,我去魑魅之山附近再转转,或许能有新发现。”
叶卓凡习惯性的点了头,又忽然摇头,连忙补充:“魑魅之山现在危险的不得了,雪峰上时刻都有雪崩发生,连古树林都被埋了一半,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没事,我陪他一起。”云潇终于凑过来插上了话,不等他拒绝就用力挽住他的胳膊气都不喘的说道,“大风和我勉强算半个同族,我找它要容易很多。”
说完她暗搓搓的瞄了一眼萧千夜,对方也正好在看她,但他只是扬起嘴角微微笑了笑,竟然出乎意料的点头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