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和瞥了一眼纪迁,随即朝着自己弟子台下的方向,轻飘飘道了一声:“良儿,你也去立根旗杆!占个地儿,若是迟了,你等师兄弟,别没个立脚的地方!”
话音刚落,便见一青年缓步而出,宛若闲庭信步。这人身着紫袍,头发却甚是古怪,黑头发里生出一缕金发。这青年黑发束顶,金发却任由它飘洒眼前,风吹衣袂,形神凌厉,腰间悬着一柄剑,剑鞘泛着金灿灿的颜色,映着日光,闪闪夺目。
正是于和座下大弟子,金灯剑客夏遂良。
夏遂良缓步走到离巨木堆四五丈处,心道:“不使点手段,显不出碧霞宫的高明!”随即停下脚步,竟毫无征兆的腾身而起,跃在巨木堆上空。夏遂良凌空击出两掌,掌力破空打中两根巨木大头之端。那两根巨木受力,小头便翘了起来。树身之上力道十足,竟不跌落,而是昂在半空。
夏遂良半空中又一掌发出,将其中一根巨木打得冲上天去。待那巨木上升力竭之际,夏遂良半空中踩了另一根巨木借力,也是冲天飞起,宛如一只大枭,半空中一脚蹬踏在空中巨木端头。
这一踏之下,暗用了极高明的内力,那巨木刚刚若强弩之末,正要下坠。此时经夏遂良蹬踏,便如利箭,从空中射向地面,直插在高台正南向三丈外。
尘烟荡起,巨木插入土中一丈有余。
巨木入土之际,夏遂良刚刚好落在巨木杆头,一绺长发飘洒眼前,一袭紫衣风吹摆动,他睥睨四周,喊道:“拿旗来!”
这时便有一名十四五岁的小道童嬉皮笑脸的走出来,一手拿旗,一手把住巨木之干。正是于和最小的徒弟罗霄。
罗霄笑着扫视了一下四周惊奇的众人,突然脚下用力缘木而上。
罗霄既不似纪迁用轻功腾空,也不似巨灵门弟子沉稳的攀援,而是宛若游蛇一般,竟蜿蜒而上,速度奇快,功力稍差之人竟看不出这十几岁孩子的身法。
罗霄便是特意要在众人面前炫技,眼看便要到顶,他竟又突然之间从杆上离开。
观望人群中有人惊呼道:“哎呀不好!这孩子是要掉下来了!”这人刚说完,便自觉羞愧。
只见罗霄昂起身躯,仅有双脚勾住杆头,绕着树干打转。罗霄突然松开双脚,也不知用的什么身法,竟如一只鸟儿翱翔一般,盘旋而起,跃过夏遂良头顶。
夏遂良此时站在杆头之上,极为默契的伸出一臂。那罗霄双脚稳稳落在夏遂良臂膀之上,身法轻灵,宛如鸟儿栖枝。
此时四下无不喝彩,赞叹之声哄然而起。
詹烽见此,殊为惊诧:“于和匹夫果然调教的好徒儿!”
于和在台上看着神采飞扬的两个徒弟,满意得冲着纪迁笑了笑。
纪迁知道,于和这是在对他嘲笑。纪迁知道,这夏遂良都没用手去碰一碰那巨木,便立好了,身法奇俊,且内力极佳,几不在自己之下。纪迁知道,这夏遂良出手,典型的碧霞宫特色,所用立木手段比自己潇洒漂亮多了。纪迁知道,自己苦练十余年,今日才再现江湖出手,仍然不是于和的对手,甚至都不是夏遂良的对手!他呆立了一会儿,两位师兄和门人弟子却早已拥到旗杆之下。
此时三教堂三堂主陈仓大师,走上高台,朗声颂号:“阿弥陀佛!诸位还是按我二师兄所说,尽快列席吧。”声音极为洪亮,声送四周。
四下众门派闻言,心道:“他们这些门派炫技,我等不必跟风,不过也绝不可让他人耻笑。”
故此各门派也不再刻意相争,纷纷由门派中优等者施展绝技,设法立木占席。
于和扫视四周,见果然没有门派投机取巧,不多时高台四周立起七八十处巨木高杆,七八十面大旗迎风招展。还有不少门派故意将旗杆立在高处,不想近前。于和仔细观瞧这些门派旗号,忽然他发现少林旗帜之下稳稳站着一位清瘦修长的老僧,正冲着西南向坡岗最高处,嘿嘿直笑,于是便顺着那清瘦僧人的眼光瞧去。
这僧人正是少林麾下阳夏散花寺主持僧侃侃和尚,他瞧着西南向三人的举止,实在忍不住,便畅怀而笑。
西南向有三人,相貌奇特,其中有两人正将自己砍来的两根径约腕臂的细长树干捆扎连接。另一人脖子细长,脑袋挺大,将一块从铺面上扯来的黑布,用朱漆现写上大字。继而写字者将黑布用绳子捆绑于细长树干之头,三人合力将接续而成的旗杆立起,合力往下撴了两撴。
三人武功实在差劲,合力之下见仍不能将旗杆撴入土中,那细长脖子的主儿,便从腰间抽出小片刀,弯腰在地下掏出个二三尺的洞来。继而三人再将旗杆插入洞子,封土以固之。
因为在最高且最后处,倒也不必过高的杆子,别人也都瞧得见这三人的旗帜。
旗帜上歪歪扭扭的写着大字:江夏三鬼帮。
五个大字下面还有两行小字:游历南北人鲜识,老天不收鬼难缠
侃侃和尚笑中含泪,自语道:“这三个臭小子!哎,不曾想我还能再见尔等!”
这三人正是细脖大头鬼房书安,要命鬼黄荣江,催命鬼黄荣海。
房书安嘿嘿笑了两声道:“两位兄弟,我看了全场就这个地儿最好!最高也最为宽阔。你们看大旗上,老哥儿我这字儿写的怎样?嘿嘿!”
黄荣江也不识得几个字,煞有介事地仰头仔细瞧了瞧旗帜,道:“大哥,你不是说要写天下第一老剑客,大头神剑房书安么?我看着这字好像不太对啊。要不要取下来改改?”
黄荣海道:“好不容易才立好的旗杆,还要刨出来重写?你要是有那小孩儿的轻功,你就飞上去写去。”
黄荣江驳斥道:“轻功么,我肯定是有的!得!只是我不太会写字。还是大哥厉害,能写这么多字!你瞧这字写的,嘿,有歌词儿叫龙飞凤舞!说的便是大哥的字体!”
房书安嘻嘻一笑道:“那是自然!我等兄弟向来便是文武双全!只是不愿与江湖人相争罢了!我等竖起这面大旗,求得不是扬名立万,谨记吾等初心啊。”
黄荣江黄荣海两人齐齐应道:“那是自然记得!如此盛况空前的武林大会,若二头兄弟在世,多半便会来瞧个热闹。我等在此处,一览天下豪杰,只要来的人物,都逃不出我等法眼。你看那儿!”
言毕黄荣江指着高台上道:“你看那边高台上走上去了一二十人,虽然看起来各个气度不凡,但是终究还是比我们三鬼帮差了些。”
房书安嘻嘻坏笑着,看着高台上搬上去二十余个绣缎校椅,继而上去二十余名人物。
房书安又环顾一下整个将军凹,立起了大大小小二百多杆大旗。还有不少门派干脆就没竖旗杆,只找了块地儿聚集。突然,房书安目光停留在东南向少林大旗之下,见到侃侃大师正注目自己。
房书安收起无赖之气,喊住两位兄弟,三人齐刷刷的向着侃侃大师,深深地作揖,并颔首示意。
抬头时,房书安想起这些年来的坎坷遭遇,想起侃侃大师的恩惠,一向嬉皮笑脸的他竟偷偷拭了拭湿热的眼眶。
这时于和顺着侃侃的目光瞧去,这三人的举止,令一向严肃示人的他,也忍俊不禁。
突然于和面色却变的凝重,因为房书安身后现出一个人来,他甚至向这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台去。
这人摆了摆手,拒绝了于和的邀请,而是在房书安背后笑道:“诶!大脑袋!放眼整个武林,你这旗号,称得上是独树一帜!不同凡响!”
房书安回头瞧了瞧,只见这人五十余岁年纪,须发略有花白,中等偏下的身量,虽然偏瘦,却是双目如电,十分的精神。
房书安嬉笑道:“要说这天下武林,还是您老爷子最识货!我呢,独步武林倒还称不上,只是比碧霞宫于和稍逊一点点而已!嘻嘻!您老贵姓?您一人来的?”
那人听房书安大言不惭地吹牛,脸不红心不跳,实属活宝,调笑道:“老夫姓金名昌,江湖诨号呢,比你天下第一老剑客大头剑客,倒是差上不少。江湖上独来独往,也没个门派的名头儿。比不上碧霞宫于和门户大,弟子多。更及不上房大剑客的三鬼帮了。”
房书安历尽艰辛,世事洞察,早觉得这老者非是常人,见他不拆穿自己,反而打趣,顺着金昌的话头便道:“金老,您若有意,便加入我三鬼帮,我立时便将大帮主的位置让给你!嘻嘻!”
金昌故作惊诧道:“哦!果真如此,那老夫幸甚!老夫漂泊大半生,到了了,终于能有归宿。哈哈哈!那我就加入三鬼帮!只是这大帮主的位置,我初来乍到,可不敢坐,哪能欺主呢?房大帮主,您随便给我个职位便可。巡山搜寨,挑水扫地,老朽都做的来!”
房书安想起青松狼牙涧之事,叹了一声:“江湖之上,这欺主夺寨的事儿还少了么?”继而煞有介事道:“那就请您屈尊坐本帮的二帮主吧!来!二鬼!过来见过二帮主,金昌金大侠!”
黄荣江黄荣海二人,跟房书安早已是默契之际,绷着笑,早过来施礼道:“金大侠加入我帮,立时便令我帮实力大增,帮众从三人,即刻提升为四人。”
金昌闻言,哈哈大笑:“原来我们三鬼帮,今日才成立,合计共我等四人!哈哈哈!果然有趣!”继而道:“房大帮主,您看那高台之上的旗帜,右侧那杆上书轩辕重出武圣之旗,若我帮今日初建,便在这百年难遇的武林盛会上,技压群雄,夺取那武圣之旗,帮主岂不是名播天下?”
房书安挠了挠头,讪着脸道:“实不相瞒,那杆大旗呢,我原本是想直接取的。只是你看那高台之上众人,个个都存着夺旗之心。我老人家实在不愿意跟他们相争,还是勉强就让给他们吧。嘻嘻!”
金昌道:“大帮主说的对!懒得与他们相争!”言毕指着地形道:“大帮主您看,这将军凹底筑台,四周为岗,形似八卦,惟兑巽艮震四位,留有四条出入通道,其余各处均为各门派占据。于和站位于台上乾卦之处,他的徒弟夏遂良偏偏又将巨木大旗,不偏不倚,正立在正坤之位。他师徒这是定要鳌里夺尊,势在必得啊!”
房书安摇了摇大脑袋道:“哼!你看那夏遂良方才那嘚瑟样儿,还有那个小道童,着意地显摆他们碧霞宫的功夫。尤其是他站在高杆之上,眼神之中傲气四溢,显然没将天下英雄放在眼里。俗语言:一点儿自大,是为臭也!我三鬼帮,虽处在这震位最远处,都闻到了他从旗杆上发出的酸臭之气!”
金昌道:“哦?既然大帮主瞧不惯夏遂良那股狂傲劲儿,我作为新入帮之人,岂能不为帮主卖力?若会上有时机,属下便替于和调教调教于他!”
黄家二鬼即刻怂恿道:“妙极!不过看在于和的面儿上,略加惩戒便是了。头等大事便是令我三鬼帮扬名天下,最好是能让二头兄弟知道后,来相寻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