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这忽明忽暗之际,石室壁顶突然开始显现出跳跃的七个光点,对应着七个棱角,位于最上面的两个光点与其他光点之间的距离相比,间隔稍远了些。
光点闪烁,随着蜡烛的明暗同时变化,莫起背对着这景象,没有注意到,白璃攸的眼中却闪动着这七点光芒,她激动地喊道:“你看!”
莫起循声望去,七个摇摇欲坠的光影如神迹般,在黑暗的石室上方跳动。惊叹之余仔细看过这七个图案,发现正对应着月亮从月初到月末的月相变化。所谓“盈亏”,正在于此!
他指着那条峨眉般的月牙道:“白姑娘,这便是书中的‘盈亏’所指!你且细看,这是峨眉月,其后依次是上弦月、盈凸月、望月、亏凸月、下弦月、残月。还有一个看不到的月相,那便是新月。”他指着峨眉月和残月中间的一片漆黑,“便是在此处。”
白璃攸喜道:“如此,‘盈亏’二字算是解开啦,然后呢?”
莫起颔首思索道:“‘盈亏’便是这月相无疑了,但跟机关之间有什么联系呢?”
灯芯贴着石桌的蜡烛已然不能再支撑,“糟糕!”白璃攸话音刚落,屋子里漆黑一片,蜡烛终于熄灭了。莫起大呼不妙,机关还没解开,蜡烛却烧光了,这该如何继续?
眼看希望又落空,白璃攸攥紧拳头,决然道:“横竖是一死,出去跟他拼了算了!”
莫起拦阻她道:“他前后三掌几乎要了我二人性命,跟他对手,哪有胜算?”
白璃攸不语。
莫起突然想到一事,道:“你确定你醒来之后,烧了一支半的蜡烛对吗?”
白璃攸对着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漆黑道:“我确定。”
“如果是这样的话,还有两刻便是午时,按照现在的季节来算,还有将近两个时辰,太阳正当空。如果说把八卦、盈亏、月相结合来看,那日月同样是为两仪。”莫起道,“我们时间不多,你跟我来,我们再试一次这机关。”
白璃攸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听他底气十足,也许真的有希望脱困也说不定,依托着对石室的熟悉,黑暗中几步便带他到了机关锁处。
莫起道:“如果我所料不错,这石柱当能转动。”言罢抱着石柱往一边旋转,石柱果真有反应!
白璃攸讶道:“原来这石柱本身也是机关锁的一环,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如你所言,既是家族密室,又怎么会不留后路?这道机关既能以三环御敌于墙外,也该能另辟蹊径,让墙内之人逃出生天。”莫起道。
“书中所言‘两仪’,不仅是对于八卦而言。我想,设计这道机关锁的人,有意让烛光的高度足够低,才能恰好被藏于机关中的镜子反射,而这道生门,正是被燃尽的蜡烛所开。阴阳两仪,平衡转换,不正体现在此处吗?”
他继续用力旋转石柱,但每到关键时刻,石柱内部都会涌出一股强大的力道使之恢复原位。
“这是何道理,难道是我力气不够吗?”莫起纳闷道,“白姑娘,我需要你帮衬些。”
白璃攸笑道:“好说。”她和莫起一人半边,旋转石柱,越往震卦方位旋动,越是吃力,无论如何,石柱就是不能归到震卦方位。两人已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莫起道:“这般下去也是白费力气,或许我们漏掉什么细枝末节,致使这机关不能运作。”
白璃攸点点头道:“这些句子中,我们有可能漏掉了什么呢?”
莫起默念道:“五行八卦藏盈亏,乾坤两仪开生门。阴晴圆缺终有时,望别婵娟自在天。这最后一句……”
白璃攸忽然想到《望月》一书中记载的两人合练的功法,拊掌道:“我知道了,咱们需要学会《望月》一书中记载的武功,再合二人之力才可打开机关。我猜‘忘别婵娟自在天’便是这个意思!”
莫起想想,觉得白璃攸的话不无道理。但自己欠她一条命,如今又要学其家传武功,未免欠下太多人情。
白璃攸似是感觉到他的顾虑,道:“你方才说,你欠我一条命,便要答应我一件事,可还作数吧?”
莫起拍拍胸膛,答道:“当然作数的。”
白璃攸嘴角微扬,道:“那好,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学这门武功,如此我们便两不相欠了!”
莫起皱起眉头:“可是……”
白璃攸打断他:“好了,不要婆婆妈妈的。你且听好,接下来我念的口诀出自《别月》分卷,书上说了,男子练这部分。”
白璃攸已然开始背诵方才她匆匆浏览过几遍的古书,轻盈婉转的声音在这石室回荡开来。
莫起初解其中意,以为只是些行功运气的法子,依着口诀所述,闭目养神,真气循体内要穴行一周天,顿觉毛孔张开,体内真气与万物灵气交融。不仅如此,身上伤口痛感大减,内伤也恢复大半。
待他眼睛再度睁开时,感觉面上发痒,似有温热香气流过,一阵话语自咫尺处来,“你怎么了,睡着了吗?”
虽然密室内伸手不见五指,但莫起能感觉出来,白璃攸在打探他的鼻息。他心头扑腾扑腾直跳,回道:“我……我没事。”
“你该是练成了第一重,好,那我便接着往下念了。”白璃攸道。
接下来的口诀便不如第一重的口诀直白易懂,近到周身穴道,远到天文星宿,皆有涉及。
这门功法似乎有意将星辰运行之律与真气流转之道合二为一,好在莫起为冯湘耳濡目染,足不出户便能增广见闻。
不出一个时辰,莫起便练完第二重。他便问道:“还有吗?”
白璃攸吃了一惊,道:“你小子还不笨嘛,这么快便学完啦?我记得第二重有记载,什么博览天文、通晓古今,常人先学文、再学武,须有一年之功。”
莫起笑道:“这都是托了冯湘的福,我总缠着他跟我讲天文地理、古今奇谈,久而久之也记下一些。”
白璃攸道:“既然如此,那第三重想必你学来也快。”
但接下来的口诀却让莫起摸不着头脑,七情六欲贯穿始终,求乱而不求静,真气行转之法也与前述迥乎不同。
先前是依天文之法,现在却是依照名叫望月的舞步,打开毛孔,凝气为针,舞步踏向何方,真气便涌向何方。
他思索再三,毫无头绪,只得作罢,向白璃攸道:“我想这第三重应是与望月合用,若是望月不出,别月也孤掌难鸣。”
白璃攸道:“这石室暗不见天日,即使我使出望月,你也看不见,还是不成!”
莫起点头称是,又觉哪里不对,恍然问道:“听你的意思,你已经学会望月啦?”
白璃攸得意道:“那是自然,在你方才练功的空当便学会了。”
原来,戏文中常褒奖的天纵奇才,真的存在。是白璃攸,而不是莫起。
莫起苦笑,赞道:“天赋异禀,说的便是你这种了!”
一阵银铃似的笑声传来,这幽暗的石室倒也不似方才那般阴沉了。白璃攸道:“别月共有九重,你才学过两重,以后我再将口诀详述于你。眼下我们先试试能不能打开这机关吧。”
白璃攸和莫起一人半边,分别催动望月、别月内功,银光闪烁,两股真气贴着石柱缓缓汇聚。未几,只听“咔嚓”一声,显是机关打开,两人大喜。
莫起道:“我记得刚刚‘望月’在坤卦所对应的方位,我们再旋三次,把它旋到乾卦,日月转换,两仪反转,机关锁应能打开。”
又三声脆响过后,两人支楞起耳朵,眼睛环视四周,注意着周遭的变化。
瞬息间,石室上方七个光影重现,不过这次却不再晦暗,而如流金般,十分耀眼。
与此同时,靠近架子的那面墙壁缓缓下沉,每沉一寸,便有一丝光亮透射过来。正午的阳光经过一条窄缝,终于落在两人的脸上。良久,二人相视而笑。
通道笔直,尽头出口处多少年无人问津,遍布着杂草和枝丫,生的希望在两人心中熊熊燃烧。趟过荆丛,手臂尽是细长的血印,却丝毫不觉。
终于,视野顿开,原来出口藏在密林深处,怪不得无人发现此处。
“真有你的,姓莫的,哈哈!我们又活过来啦!”白璃攸张开双臂,拥抱密林中落下的斑驳阳光。
莫起感叹:“你看这些参天大树,只有正午时分的烈日才能穿过枝叶,照进那机关锁中。而我们旋对了方位,顿塞的通道张开,阳光才能照进石室。乾坤逆转,生门顿开,方死方生,方生方死,真是妙极!设计这密室的前辈,当真是高深,解他的机关,就像在聆听他的教诲,如沐春风,受益匪浅!”
白璃攸自夸道:“那可不,我们白家的祖先,自然个个是高人!”
莫起揶揄道:“那白家的后人可要好生努力了。”
白璃攸嗔道:“好啊,你是又想尝尝本姑娘的拳头了。”说罢扬起手,做握拳状。
此番生死同渡,造化弄人,本是冤家,奈何路窄。本对彼此抱有深深的敌意,如今荡然无存。三年时光所经历的种种如走马观花,二人相视,付之一笑。
树影婆娑,沙沙作响,两人无言。
“喂,你有什么打算?”白璃攸打破这久久的寂静。
稍作思考,莫起回答:“回去,然后吃饭,然后睡觉。”
白璃攸白他一眼:“不是问你这些!”
莫起纳闷,问道:“那是问什么?”
白璃攸把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道:“罢了罢了,以后再聊吧,我得快些回去了,一夜都没回来,要被叔叔伯伯们骂惨了。”
莫起追问:“以后?去哪儿聊?聊什么?他们干什么要骂你?”
白璃攸实在忍受不了,一只手搭在他肩上,莫起还欲发问,只听“啊”的一声呼喊从他口中传来,“疼!白璃攸,你!”
少女明眸皓齿,嘻嘻一笑,迈着轻盈的步子跑开,又回过头道:“就此别过。”
莫起揉着被捏得生疼的肩膀,挥手致意,目送她走得远了。
他大致看了一下,这地方根本没什么路,能硬说作路的,便是方才白璃攸踏过的足迹。因为夜雨的缘故,山路较为泥泞,足迹也格外明显,莫起一边合着脚印而行,一边放飞着思绪。
是啊,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继续在武馆学武吗?还是,别的什么?
终归要离开这个地方,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可以离开呢?
那个黑衣人的身份也不清楚,如果他就是镇子上的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不断在他脑海中萦绕,挥之不去。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拨开面前最后一处乱丛,眼前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