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得不承认，我的觉醒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直接性地引发了界河溢出以及普遍觉醒的现象，但我倒是真没想到，在界河溢出的危机背后，竟然还隐藏着另一个巨大的隐患，那就是〈流纹蝶雨刻〉对应的世界碎片原来一直就隐藏在界河深处，且凭着不同寻常的特性与疑似黑洞互相牵制着。

　　现如今，受〈界律〉约束的疑似黑洞已经突破临界值，换言之，疑似黑洞与世界碎片之间的平衡已经被打破，一旦世界碎片中蕴含的法则溢出，与限制疑似黑洞的〈界律〉法则发生冲突，那么斯堤克斯完全可以趁机脱困，界河也将决堤与泛滥，这带来的灾难简直是难以想象的。

　　——等等，冷静，应该还有办法。

　　我瞬间稳定住动摇的心情，墨黑物质朝着界河尽头的方向不断汇聚而起，黑色河段逐渐清澈起来，也自然不会维持那吞噬一切的引力场，但显然，偌大的引力场并不是消失不见，而是朝着向某个点开始收束，而当引力场尽数凝缩到一个点时，时空密度也会达到巅峰值。

　　——是了，这就是疑似黑洞的形态。

　　我脑海中登时掠过一抹灵光，我原先还无法想象疑似黑洞究竟是以怎样的方式呈现在界河当中，原来这些墨黑物质就是疑似黑洞的「构成粒子」，超高维存在对疑似黑洞的形态进行改造，让它像是大量的可溶物般溶解到界河当中，所以积蓄可溶物越多的下游，越是会呈现出强大的引力场，而现在这些「构成粒子」逐渐不受〈界律〉节制，所以才能逆流乃至长出支流。

　　至于眼前的光景，我几乎瞬间得出一个结论——重组。

　　被有序分散到界河中的「构成粒子」，正在斯堤克斯的意志干涉下，逐渐恢复成为疑似黑洞原本的形态，而既然这还只是过程，没有抵达结果，那么就有我的可乘之机。

　　我第一时间阖上眼眸，黑暗瞬间支配我的视觉世界，但感知领域却在这一刻向着界河尽头疯狂扩张，我并不需要真的让感知领域覆盖到界河尽头，只要感知扩张的速度比重组速度快上一步即可。

　　「〈荆夜〉——」

　　当我捕捉到连光线都无法反射的漆黑河面时，一股凛冽的气息在感知领域中悄然掠过，仿佛像是掠过严冬黑夜的寒鸦，而我手中的荆棘黑剑也是瞬间释放出神秘的波动，好似一股笼罩天地的吹雪。

　　「——〈月冻霜天〉。」

　　呯！

　　一念之间，漫天寒气席卷，而我缓缓睁开眼眸，只见墨黑的冰晶已然冻结界河，本来还只是略有反光的浑浊河面，因冰晶的存在而变得格外通透起来，那墨冰不单单覆盖着界河表面，甚至渗透到不可视的河床底部，毕竟，在人的主观认知中，「不可视」便等于一片漆黑，而在水平维度上，墨黑冰晶一直延伸到肉眼不可视的下游区域，换言之，至少在这一段区域上，疑似黑洞的「构成粒子」已经处在无法流动的状态。

　　「哦？以静制动，还算是有想法。」

　　斯堤克斯微微挑起眉梢，她的预知能力可能并无法预判到这种高维层次上的干涉，又或者，当她通过〈真视〉的能力完成预知的时候，我这边便已经完成了干涉，理论上只要干涉现实的速度够快，那么她的预知便没有意义，因为从预知到反应是必然涉及到一个时间差的。

　　「不过你还是错判了，收束可不是为了加强引力。本来我在和世界碎片间的拉扯中就已经开始占优了，要是进一步加强引力，那不是会把世界碎片连同里头的法则都全部吞噬吗？这就是本末倒置了。所以，收束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压缩，而是为了——」

　　斯堤克斯冲着虚空缓缓握起拳头，紧接着手掌猛地张开，一字一句地念道：

　　「——膨胀。」

　　轰！

　　远方忽地传来一道如闷雷般的压抑钝响。

　　低频的声波瞬间蔓延到四面八方，好似沉睡千年的怪物漏出的低吼，空气里都像是夹杂着大量诡异的杂讯，以至于形成富有颗粒感的无序摩擦声，我只觉耳膜先是被不可言述的噪音所支配，紧接着便是强烈无比的嗡鸣感袭向大脑，思考一瞬间变得无比迟钝起来，视野也仿佛被颠覆般方向错乱起来，世界如同叠加般出现一层层模糊的残影，而听觉上，一切的一切却突然变得静寂无声起来，好像有某种更为宏大的声音支配了天地间的一切，以至于反而捕捉不到四周的声波。

　　就在这种通往永恒般的诡异寂静中，上空淤积的云层仿佛是被吹散的尘埃般骤然消尽，好像极远方有一股恐怖的气流悍然爆发，直接荡平这漫天的阴云，只见耀眼的太阳因失去遮掩物而悬在高空中，如无情的神明般直勾勾地凝视着大地上的众生，竟然让我生出一种在沙漠中被炙烤灵魂的错觉，而我隐而未发的另一张底牌——本隐藏在阴云背后的万魔殿浮岛也是显露姿态，像是天幕上的一个破洞般悬在高空中，可显然，现在没有人会关注这样一个渺小黑点的存在。

　　咔咔咔！

　　当我的听觉逐渐恢复到常态的时候，接连不断的清脆破裂声却是笼罩在我四周，我几乎停滞的思考骤然加速起来，只见为墨冰所封冻的界河表面层层开裂，一道道枝状的裂缝从远方瞬间蔓延到我们的脚下，如同不规则的蛛网一般，而界河底层的冰晶更是遍布狰狞的裂痕，从裂纹的延伸路径来分析，是在界河下游的方向，有某种威力惊人的冲击爆发而出，其作用力强大到这一路上的墨冰全都无法缓冲。

　　——糟了，来不及了！

　　到这一步，我已经隐隐意识到万事休矣，而仿佛是在回应我的预感，远处被封冻的界河突然出现一层层的起伏，像是有鱼群在破碎的冰层中跃动，呈现出浪潮般的运动轨迹，从那些开裂的冰层缝隙中，更是浑浊的黑水如间歇泉般猛地涌喷涌而出，转眼间，冰层的起伏已经迫近到我们的眼前。

　　「感谢你，克洛涅斯·达威尔，你的存在是我的救赎，是〈界律〉的救赎，更是世界的救赎，你是终将成为——英雄的存在！」

　　斯堤克斯无比愉悦地朗声道，像是戏剧中浮夸的反派角色，她一脚踩在涌来的破碎冰潮上，所有的墨冰顿时融化为漆黑的河水，一颗颗大小不匀的水珠落在浅浅的河床上，竟是传来音乐演奏般的韵律声。

　　「而现在，就由我，为英雄的启程，奏响象征解放的序曲！」

　　当斯堤克斯的话音落下的瞬间，世界突然陷入无尽的死寂当中，就好像世界本身开始颤栗，因恐惧而被本能扼死了喉咙，但紧接着，一道轻微却又莫名宏大的开裂声传来，很难形容这种声音的特质，像是上帝摆弄着掌心的世界球，却忽然失手将之摔落在地，于是——

　　一个世界摔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