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空白
石碑上的这段文字并不冗长与繁琐,甚至可以说,其信息量相当精炼和明确,就上头的内容而言,也的确符合我至今为止的判断与推测,唯一超乎想象的是这场缔约仪式竟然是在月面上开展的,而我的视线继续下移,只见石碑上又出现有「誓约人」的字样,下头则是一个个乱序的名字,像是被特殊的符号所篡改,根本无法识别出清晰的内容。
除此以外,便再无更多信息,可见这石碑只是记录性质之物。
「新历元年……吗。」
我忍不住微微呢喃,关于纪年改元的核心事件,如今大陆上普遍的结论是——以初代魔王为核心的魔族政权正式成立,只不过这显然是以魔族为主导的认知,因此人族一般不会在公开场合特地提及这段根底。
值得一提的是,人族历史上每次政权更替,也往往会有一套纪年法,但极其频繁的政权更替,让纪年变得无比混乱,结果便是由魔族发起的纪年法在大陆上反而更通用,毕竟〈支配者〉血统的长期存在,让魔族政权有着远高于人族政权的稳定性,从如今已是新历1504年也可见一斑。
在超过1500年的岁月里,魔族政权能始终稳定地维持着,无疑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奇迹,而更恐怖的是,没人知道魔王之座究竟经历过几次交替,就连我自己都无法判断,万魔殿里挂着的历代魔王画像也基本都是杜撰而出的,数量上更是完全出于美观而设计的,可谓极其不尊重历史,但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可以算是魔王一脉的宿命。
嗒。
我缓缓向后退出一步,与石碑间建立起的神秘联系瞬间断绝,眼前的石碑再度变得无比平整,不见任何的文字符号,但来自千年前的历史讯号,我切实已经收到。
问题在于,这零碎而断续的讯号,依旧未能将我脑海中的拼图构建完整,而掌握关键碎片的存在,此时就站在我的身旁,仿佛台下看戏的观众一般,面带充满疏离感的微笑。
「你究竟在历史上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我深深地望着希因,而希因仿佛怀念般地微微眯起眼眸,她的视线落在深邃的宇宙背景中,这才是缓缓开口道:
『这个问题其实很难回答,我的存在经过不止一次的坍塌,很多记忆都随着坍塌而破碎乃至消失。坍塌是从哪个时间点开始爆发的、我又究竟是来自哪一个层次的维度……这些答案都已经在一次次的自我分裂中流失,但,你想问的历史应该不是那么遥远的过去。』
「我现在只好奇这片大陆成为如今这般形态的理由。」
我很明确地指出自己目前最大的关心点,而希因缓缓转过身来,从祭坛平台上远远地望向蔚蓝色的星球,像是古老墓地的守望者一般,说道:
『新历前400年左右,这片宇宙因为万界通道的断绝而彻底孤立起来——万界通道的问题自然是在更早以前就发生的,但彻底影响到这片宇宙大约是在这个节点上。当时,大量的异界种族滞留在这片宇宙中无法回归,造成了极大的混乱,尤其为了争夺宜居的生命星球,滞留种族内部也好,滞留种族与本土种族之间也罢,都爆发出了极其深刻的矛盾……结果便是波及范围极广的战争,大量的滞留种族和本土种族都在战争中消亡,很多生命星球也在战争中疮痍满目甚至所在的星系都直接消失。』
「他们没有观测到维度坍塌的现象?」
我忍不住挑起眉梢,在维度坍塌这一最恐怖的现象面前,居然有闲心争夺宜居星球,而希因似是看穿我的腹诽,漏出淡淡的笑声,说道:
『万界通道的断绝本就是前所未有的大事件,谁能想到后续会有维度坍塌这样的变故呢?就连我这样的超高维存在都只顾得上自救,你难道指望眼界更低的低维存在预感到世界的危机吗?在意外的变故面前,生命往往只顾得上触手可及的部分。』
「——」
莫名尖锐的话语让我一时间沉默,我的确犯了一个认知上的错误,维度坍塌在当时绝不可能是一种常识,甚至于人们一开始都未必得出万界通道断绝的答案,只当作是有某种强大的外力,封锁了这个宇宙与外界的沟通与交流,谁能想到这会是一场波及所有世界的历史性大事件。
『察觉到维度坍塌的风险时,整个宇宙已经处在相当凋敝的状态,无论是滞留种族还是本土种族,都试图规避维度坍塌,但最终都只能踏上逃逸的道路,最终仅存的滞留种族和本土种族——至少当时的我还能观测到的——都汇聚到了这一片星系,时间,应该是在新历前40年左右。而纷争虽然已经相对克制,但也没有真正结束,大大小小的摩擦不可避免。尤其是在维度坍塌爆发以来,本土种族逐渐诞生出了很多特殊的力量——简单来说,就是不受我限制的〈恩赐〉,这让本土种族在拥有跨界能力的异界种族面前,也有足够的对抗能力,甚至后来能逐渐压制住滞留种族。』
「滞留种族为什么不会诞生出〈恩赐〉?」
我立刻捕捉到其中的关键,而希因淡淡地回应道:
『宇宙本质上是排外的,万界通道的存在能让这种排外的影响减弱到最小,但万界通道的断绝,让滞留种族彻底成为异物,你可以认为这是一种宇宙尺度上的排斥反应。』
我微微颔首以示理解,希因这才是继续说道:
『但〈恩赐〉的普遍化并不是好事,这实际上是对坍塌的加速,所以我一直有在暗中压制整个宇宙中的本土种族,限制他们对高维的感知能力,也清剿了很多可能加速维度坍塌的滞留种族。要知道,滞留种族中也有一些个体,是来自高维世界的,他们拥有不少干涉高维的手段,这很危险。』
——原来如此,就是在这种背景下,隐藏极深的超高维存在才会被认知到。
我想起石碑上提及的「维度坍塌之险日益迫近,又有未知超高维体蛰伏」部分,再联系到希因的说法,开始觉得空白的历史变得逐渐鲜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