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存在所谓的假想维度，你们为什么不尝试利用？那难道不是不可坍塌的维度吗？」

　　我深深地望着对面的纯白存在，而脑海中瞬间响起平静而冷漠的话音：

　　『假想维度是极其特殊的维度，基于一切形式的想象而存在，但我等所在的高维不存在想象。』

　　「什么意思？」

　　『假想维度之所以无法坍塌到现实，是因为每个个体的想象都有着不同的形态，无法如〈世界树〉那般统一到足以坍塌到现实的地步，而我等既是千千万万，却又是集体统一的个体。一个人的想象即是全世界的想象，在想象的瞬间便会直接坍塌成为现实，这是超高维世界的宿命。假想维度与我等所在的高维实质上处于平行线上，没有相交的可能性。』

　　「那岂不是说只有低维才能与假想维度相交？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选择与低维世界合作？」

　　我不禁心生几分疑惑，相比现在这种延缓末日的做法，显然高维与低维合作才是最好的出路。

　　『因为低维存在的想象力有限。你连四维世界都无法具体想象，自然不可能想象出超高维的世界。再者，低维存在的想象已经不可统一，〈世界树〉的形态坍塌是经历无数世界的诞生毁灭才出现的奇迹，现如今万界通道封闭，不同平行线上的宇宙已经无法相交。』

　　「不同平行线上的宇宙？」

　　『你我来自不同的维度，但处在同一个宇宙中。在宇宙之外，又有无数其他宇宙。万界通道既连通垂直尺度上的维度，又连通水平尺度上的宇宙，是「联系」这一概念的实体化存在。』

　　「那只是统一这个宇宙的想象呢？」

　　『我已经回答过。低维存在的想象力，这是根本性的局限。』

　　「那可以——」

　　我眼角倏然一跳，却是将话语强行咽下喉咙，而显然是捕捉到我试图掩饰的意思，那冷漠的话音再度自我脑海深处响起：

　　『诚然，只统一这个维度世界的想象，进而在高维世界彻底坍塌前，让假想维度覆盖尔等的维度，这是尔等低维世界的唯一出路，但对于整个宇宙而言，这会是一次丢失性的刷新。尔等的维度基于统一的想象得以保存，但高维则因想象的缺失而被完全重置，一切的生命非生命将全部从零开始——文明的第一目标始终是存续，可见尔等与我等没有任何区别。』

　　「——」

　　尖锐而残酷的现实被毫不留情地揭露在眼前，令得我内心无比沉重。

　　统一这个低维世界的想象，或许可以让这个世界在维度坍塌的危机中幸存下来，但代价是上层的高维世界会被全部重置，因为低维无法具体想象出高维，只有一片虚无或者模糊，这等于只保存自己而毁灭其他一切。

　　「那——蜷曲的高维呢？按照你们的维度理论，蜷曲在低维中的高维还是存在空余——啧！」

　　——我是傻了吗。

　　我猛地意识到自己的愚蠢之处，因为利用空余的蜷曲维度作为缓冲区，恰恰正是〈界律〉已经用过也还在继续采用的路数，〈月想乡〉正是最好的证明。

　　——这……难道是个死循环？

　　我忍不住紧锁起眉头。

　　维度坍塌不可逆，超高维最先面临坍塌的危机，却因平行于假想维度，只得以低维的蜷曲维度为缓冲带，分散坍塌的压力，减缓坍塌的速度，在此期间以寻求转机。

　　低维因超高维的介入，出现虚假升维的现象，也就是低维存在拥有感知与干涉维度的能力，实质上这加速了高维向低维的坍塌，而为控制这种虚假升维的规模，超高维进一步干涉低维，通过高度的维度操作制定特殊的规则，也就是所谓的〈界律〉，从而控制觉醒者的绝对数量。

　　问题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对于人族或是魔族而言，〈界律〉的存在都愈发显得负面起来，所以才有异界召唤、跨界传送这等事件，都是为挣脱或逃离〈界律〉所作出的尝试。

　　而今超高维依旧未能找出破局法，但坍塌依旧在不声不响地进行，低维与高维的界限在逐步模糊，由低维向超高维发起挑战也变得不是不可能，甚至可以利用低维的优势，通过假想维度来破局，可代价却是高维的毁灭，这显然是高维所不可容许的。

　　一对又一对的矛盾环环相扣，紧密相连，高维与低维的冲突像是不可调和，而哪怕选择井水不犯河水，当坍塌抵达不可缓冲的地步时，高维还是会彻底失去维度而迷失本质，而低维又会因高维的全部坍塌而过负荷，于是现存的存在全部回归零点，这又是一个悲惨的结局。

　　无作为迟早会毁灭，作为则会加速毁灭，也难怪眼前的存在宁可拖延时间，也不愿给予我一次尝试的机会。

　　『我等演算过无数的可能性，较之你至今所有思考量的总和，还要庞大上亿万级别的倍数，然而最终我等只得出两个结论。』

　　对方冷漠的话音再度于我的脑海深处响起，依旧平静如止水，此刻听着却莫名有种讽刺的味道。

　　『要么延缓坍塌，要么融入低维。』

　　「融入低维？」

　　闻言，我眉梢忍不住微微一动，说道：

　　「这既然也是一个结论，为什么没有选择这条路？」

　　『因为这是一条没有退路的路。首先，维度的丢失必然伴随本质的丢失，这会表现出怎样的形态具有极大的随机性，你能忍受自己变成家畜或是路边的野草又或是一颗不规则的石头吗？』

　　「——」

　　非常形象的比喻，低维世界有低维世界的规则，丢失维度后能否进入生物链都值得怀疑。

　　『其次，一旦彻底融入低维，便再也无法进行高层次的维度操作，面对维度的坍塌将彻底失去抵抗的能力。』

　　「融入低维的情况下，维度依旧会继续坍塌？」

　　我心中浮现出更多的困惑，既然如此，为什么这一结论会与延缓坍塌并列？不应该早早排除吗？

　　『融入低维，指的是只截取高维世界的一部分，比如只将个别生命体坍塌到低维中，除此之外的部分全部舍弃，由此释放维度坍塌时，对低维造成的压力。』

　　「舍弃的部分不会继续坍塌？」

　　『一般会消失在宇宙的夹缝中，但也有蜷曲到其他宇宙的低维中的可能性，理论上对原生宇宙不会有更多的影响。』

　　——某种意义上还是风险转嫁吗。

　　我微微蹙起眉头，很讽刺地发现自己居然还有些圣人的潜质，旋即摇摇头说道：

　　「那你说的坍塌是指？」

　　『三维不一定是坍塌的终点。』

　　「——」

　　闻言，我瞬间感到一阵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