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未知目的
显然,斯堤克斯对于维度的认知比我更为深刻,这也愈发证明他与〈界律〉间的密切关系。
——高维在低维的蜷曲,以及高维向低维的坍塌……吗。
我一边应对着漫天坠落的危险水滴体,一边消化着斯堤克斯的话语。
诚如斯堤克斯的判断那般,我对维度的认知不可避免地存在局限性,但通过他此刻的说明,原先只有大致脉络的维度理论渐渐变得详实起来,一些逻辑上的困惑也自然得到解答。
我斜眼望向那斑斓油画般的天幕,隔着一层半透明的光影薄膜,那愈发显出神秘与诡异的气息,而脑海中则是不由浮现出那支离破碎的蜂窝纸。
按照斯堤克斯的说法,万界通道尚还稳定之时,万界纷争频发,这与魔族入侵论恰好吻合,而那个级别的纷争格外恐怖,连高维世界都无法幸免,于是被打碎的世界脱离高维世界的主体,坠入到低维世界蜷曲的高维中,就像蜂窝纸上粘连的一大颗水球,因震动而跌落一颗小水珠,落入到蜂窝纸上的另一格巢孔中。
此时因万界通道的存在,世界碎片也好,高维世界也好,都与低维世界井水不犯河水,但后来万界通道出现问题,防水层的消失,导致大大小小的水滴都要向纸张渗透。
世界碎片的规模较小,即便坍塌也不足以撑爆巢孔,于是便达成微妙的平衡状态,但高维世界的规模极大,一坍塌便会如洪水决堤,低维世界根本无法承载,最终必然是高维坍塌、低维毁灭,一切归于虚无。
这一理论的关键便在于,低维世界中尽管存在大量蜷曲的高维,但其容纳量是存在上限的。
——这么说来,〈月想乡〉之类的世界碎片,与其说是缓冲区,不如说是泄压区。
我脑海中掠过一抹明悟,若是纸张无法一次性承载水球的坍塌的话,将偌大的水球分割成无数的小水滴即可,相当于将本该由一个点所负担的压力,分散到整张纸面的巢孔中去。
这便是所谓的空间换取时间。
「等等,我所掌握的世界碎片并不是缓冲区,那么蜷曲的维度必然还有空余,这岂不是说高维世界的坍塌并没有超出低维世界的承载极限?」
「目前来看的确如此。一步步逼近世界的极限,是在刀尖上跳舞的状态,而真到了填满蜷曲维度的那一天,所有人就都没了退路,你呼吸一次所引发的空间变化,都可能让整个世界彻底崩溃,你该庆幸自己还有机会提出这个问题。」
斯堤克斯眼神冷漠地望着我们这边,而我忍不住眯起眸子,沉声道:
「既然如此,你促成我的觉醒,究竟有什么考量?〈界律〉限制〈恩赐〉的数量以及质量,从而压制高维与低维之间的直接性信息循环,但你利用我打破这种限制,加快了高维向低维的坍塌……」
我说着不禁感到几分异样感,因为按照我的这一说法,好像〈界律〉走的才是一条稳妥且正确的道路,反倒是斯堤克斯在试图加速世界的毁灭,可很快我意识到问题所在,之所以产生出这种错觉,是由于我站在世界整体的角度来看待问题。
假设我站在魔族或人族的角度来看的话,〈界律〉为限制〈恩赐〉的数量以及质量,引导魔族与人族的战争对立,乃是绝对性的错误,而试图挑战〈界律〉的斯堤克斯,乃是符合我方利益的合作人。
只是,两相对比之下,前者更为远视,后者则更为短视,毕竟后者的代价是世界的毁灭,已经算得上是两败俱伤,一念及此,我不禁收住后头的话语,有些摸不清斯堤克斯的真正目的。
「怎么不说了?突然觉得〈界律〉可能才是正确的,而我是出于什么疯狂的考量,故意算计了你一把吗?呵呵,话说在前头,我并没有与〈界律〉同归于尽的想法。」
斯堤克斯忽地漏出几分诡异的笑声,闻声,我莫名感到一阵不适,像是有蠕虫在背上爬动,但还是强作冷静地说道:
「无关你的想法如何,你的做法实质上就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这也是你的局限性了,对于高维存在而言,只有状态坍塌到现实中的那一刻,一切才会盖棺定论……用低维的言语来说,哪怕是在最后一秒时,一切还是皆有可能。」
斯堤克斯意味深长地作出论断道,而我忍不住摇头道:
「这是基于高维的情况,但这是低维的世界——」
「谁告诉你这是低维的世界了?」
「——」
斯堤克斯的话语令我不由一愣,下意识地想要回答,不是你诱导我这么判断的吗?但仔细一想,斯堤克斯想要表达的恐怕并不是这一层意思。
「从高维开始坍塌的那一刻起,这个世界已经不是单纯的低维世界,你以为现在的世界还是我给你展示的水滴与纸张的关系吗?」
斯堤克斯周身的黑雾再次一阵翻滚,重新演化出一张巨大的蜂窝纸,但上头已经有不少巢孔被沾湿被染黑,只是尚未超出塌陷的极限,而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有一层薄薄的黑色水幕正包围着整张蜂窝纸,一条条纤细如丝线的水柱粘连在巢孔上,像是某种异形的无数口器一般,格外刺激人的神经,其中有些巢孔已经被黑色水柱所撑开,黑色水柱逐渐渗透到纸张中去。
「这才是这个世界的现状,高维世界与低维世界早已紧密地联系在一起,随着坍塌的缓慢推进,蜷曲的维度被迫展开,高维世界与低维世界的直接性接触便开始增加,导致低维世界变相性地处在升维的状态,而这也正是以低维打击高维的必要条件。」
斯堤克斯的话语显出几分危险的味道,而听到低维打击高维的瞬间,我下意识地望向高空中的油画状天幕,想起斯堤克斯称之为高维世界的投影,顿时心头一动,道:
「那岂不是说〈界律〉的本体就在那对面?」
某种难以克制的激动自我的心底涌现而出,让我忍不住想要冲上高空去捅破那层天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