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冰山一角
密密麻麻的冷酷眼球悬在虚空中,像是镶嵌在夜幕上的无数星辰,不含丝毫情绪地俯视着地上的众生,让人心生不可匹敌的无力感与绝望感,而在那数以万计的视线倏然间集中到我的身上的刹那,犹如是万剑加身一般,处于混沌的我的思维陡然清醒起来,同时无数的情报信息一股脑儿地涌入我的大脑之中。
「——!?」
那便如同是在一秒的时间容量中,强行塞入一个世纪的历史投影那般,我瞬间只觉大脑陷入剧烈的胀痛中,头颅似是随时都有可能爆炸,视野也是因剧痛而直接陷入血红色,眼角似是有着血泪在流淌,温热而血腥的液体在侧脸上划过。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经历什么,脑海中闪烁的无数光影,如同杂讯的沙尘暴一般,看到的似是谁的记忆,又似是某种结构的解析,像是一根笔直前进的直线,突然衍生出无数的分支,而无数的分支又进一步衍生出无数的分支,一切已知的概念都变得极端混乱,连自我都无法正常感知到。
渐渐地,纷乱的光影中黑暗开始扩张,如同一滴滴的墨汁落入清水中,一切的存在都逐渐为黑暗所覆盖所侵蚀,一切的光芒与声音都逐渐离我远去,黑暗支配我的意识,寂静吞没我的思考,像是缓缓地下沉到深海,像是无声地坠入了长眠——
——咚!
蓦地,一道心跳声惊醒我的意识,我瞬间自混沌中恢复清醒,大脑依旧处在难以想象的胀痛之中,但始终无法抵达那条毁灭自我的极限线。
我这才发觉〈灭界荆棘〉的力量在我体内循环着,疯狂地吞噬着无节制涌入的高维信息,这才勉强让我维持住意识的清醒,否则这会儿我的意识,已经因超量的信息而走向毁灭。
『不出所料,〈灭界荆棘〉果真成为障碍。』
冷漠的话音在我的脑海深处再度响起,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竟是落入对方的圈套中。
「你……算计我?」
我强忍着撼动大脑的异常疼痛,意识瞬间捕捉到那隐藏在虚无中的纯白存在。
此时此刻,我那异常延伸的感知早已突破五感,我只觉自己像是这片空间的一部分,明明只是注视着自己的前方,脑海中却诡异地映入自己的后背与侧脸——甚至是自己微微震颤的五脏六腑,更为诡异的是,我竟然觉得朝某个方向伸出手的话,便能直接握住自己的心脏。
『尔等低维存在多有破绽,意识的割裂便是其一。一旦无意识较有意识先行一步触及高维,便会不加筛选地感知高维信息,信息规模足够庞大时,便足以在反馈到有意识时,粉碎个体的自我意识。』
对方轻描淡写地将自己的手段道出,这所谓的意识割裂,才是真正打击我的杀招。
直到这一刻,我才意识到自己究竟错算了哪一步。
〈界律〉所代表的超高维体从一开始便存着毁灭我的心思,但我却心存侥幸地以为有与他沟通合作的可能性,于是一步错步步错。
在洗礼仪式启动时,我的意识为感知高维而脱离肉身,从而被隐藏在圣女力量中的〈界律〉意志所入侵,可这种入侵不仅仅干涉的是我的表层意识,甚至还深入到了我的深层意识中去,将不可实体化的两种意识割裂开来。
我的表层意识经历实质上经历了两层幻境,「醒来」后的现实世界是第一层幻境,而被我「识破」后的意识空间其实又是另一层幻境。
一切只为不让我察觉到,洗礼仪式其实并未中断,而我的深层意识正朝着高维不断靠近,否则在那个时候,我理应是有机会主动介入到深层意识中,抵抗洗礼仪式的进程,进而挣脱〈界律〉的干涉。
揭秘世界的真相也好,宣称要侵占肉身也罢,其实全部都是迷惑我的手段,为的是将我的表层意识与深层意识彻底割裂,而当我的深层意识接触到高维时,实质上洗礼仪式才是彻底起效,于是,超量的高维信息不受节制地从深层意识反馈到表层意识,这才有我几乎毁灭的精神状态,要不是有〈灭界荆棘〉的协助,我多半回不到这边来。
乍一看,我似乎已经摆脱〈界律〉的陷阱,但事实上并非如此——不如说,接下来才是最危险的时候。
现如今我的表层意识挣脱牢笼,与深层意识重新融合起来,而对高维的认知还在不断深入,当这种认知活动彻底停止时,才是我实现觉醒的时刻,可这同时也意味着,我的意识已经进入到高维区域,也就是高维存在的主场。
据当初斯堤克斯所言,〈界律〉主体还处在沉睡的状态,对世界的干涉大多是凭着事先埋下的无数种子,而显然,这隐藏在圣女力量中的纯白存在正是种子之一,而不是真正的〈界律〉本体——这或许是我能打破局面之处。
『你已是穷途末路,低维存在。』
不过,我依旧是低估了高维的力量。
在那话音冷冷响起的刹那,我只觉一股异样感忽地自脖颈处传来,而因感知能力的扩张与延伸,我可以清楚地观察到体内的状况,结果发现竟然有一截手指堵在了我的颈动脉处。
——什么鬼!?
饶是我也忍不住心中一惊,毕竟那截手指来得实在诡异,像是处在另一个时空,只有那一部分与我的颈动脉发生了交集,但很快我意识到这正是对方的手段。
我对高维的认知与掌握远远逊色于对方,在我眼中简直不可思议的事情,在对方看来可能只是理所当然的基本法则而已。
这一刻,颈动脉的堵塞,直接导致血液流动的停止。
问题是,心脏依旧在泵血,其他血管则是畅通无阻,结果便是短短数秒而已,我脖颈处的血管直接因压力的累积而爆裂开来,那一刹那,大量的血液猛地向着高处喷溅而出,却在半途中诡异消失,转而从不同的方向洒落下来,竟是如同下了一场猩红的血雨,看着很是渗人。
——啧。
我下意识地按住颈部的伤口,此刻那截手指已经无声地消失,但鬼知道下一次会出现在哪里,片刻后,血液的流失停息,对于常人而言必死的伤势,以我的肉身强度,却是极容易恢复,可我的心情依旧沉重无比。
实力的差距实在是太过悬殊。
如果刚才不是一截手指,而是一只手掌;如果堵住的不是我的血管,而是我的大脑——显然,只需要一瞬间便会结束。
所谓的降维打击,这还是冰山一角而已,说实话,我开始有些怀疑自己能不能挺过这一关了。
「没事的,你可以的。」
正在此时,谁温柔的话音忽地自我脑海深处响起,如春风似流水,令得我躁动的思绪蓦地一静。
却见我的心脏之上,一朵荆棘花悄然绽放,鲜红如血,梦幻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