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发生了什么？」

　　望着摔烂在干涸河床上的黑色蠕虫群，赫蒂第一时间生出强烈的作呕感，但紧接着便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希因的力量有着太过诡异的表现形式，仿佛是将人的深层心理乃至基因深处的恐惧要素实体化，她根本分不清那黑色蠕虫究竟是真实存在的，又或者是从恐惧中衍生出的幻觉。

　　唰。

　　血肉模糊的黑色蠕虫群忽地一阵颤抖，竟是如蒸发般瞬间化作诡异的黑雾，而一缕缕黑雾如炊烟般袅绕到高空中，勾勒出斯堤克斯那模糊的身影，他那对冷漠的眼瞳在黑雾中格外醒目，像是潜伏在夜色森林中的狼眼，又像是被地狱迷雾所笼罩的蛇瞳。

　　「信仰之力……倒是有点意思，居然有着类似于污染的性质。」

　　斯堤克斯扬起黑雾萦绕的手臂，但他的手臂已经不是纯粹的黑雾，而是一条条鳞片森森的黑蛇，它们冲着斯堤克斯猛地露出狰狞的獠牙，口腔中嵌套着一层层锋利的牙齿，黑漆漆的喉道深处还陡然睁开一只恐怖的血红眼眸，竟是一颗黏连着视神经的真实眼球，充满肉质的血丝像是触手般覆盖着眼球的表面，光是与之对视都会生出强烈的迷失感。

　　唰。

　　斯堤克斯猛地攥紧手掌，从指节处延伸而出的蛇首瞬间在挤压中爆碎开来，无数肮脏的血肉呈汁水状地飞溅出来，却在半空中便恢复为黑雾的模样，自发地聚拢到斯堤克斯的手臂处。

　　「哦？黑洞本体都被隔绝了，没想到你还有反抗的余力。」

　　希因终于对斯堤克斯产生出一丝的兴趣，她微微扬起眉梢，但那更像是对弱者垂死挣扎时的调笑，而斯堤克斯登时漏出一声嗤笑，说道：

　　「黑洞即我，我即黑洞，我们之间存在着藕断丝连的联系，你的信仰之力只不过是封禁了黑洞本体的吞噬本能而已，并没有将我和黑洞本体割裂开来，我依旧可以调动黑洞的力量，当然，这会加速黑洞的崩溃就是了……不过，就刚才的一击来看，对付现在的你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说着，斯堤克斯扫了已然昏迷在岸旁的科伦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

　　「我倒是要感谢他一下才行，居然借助〈受难〉开启了一场空前绝后的『觉醒』，人们对世界的每一丝怀疑，都是在动摇〈界律〉信仰的根基，这让你现在能动用的信仰之力非常有限，或许你全部都用在维系存在的稳定性上了，而更有意思的是，他引发的这场『觉醒』只是种子而已，那随时都可能萌发为颠覆信仰的大树。至于克洛涅斯·达威尔——那位『可歌可泣』的英雄。」

　　斯堤克斯故意用悲壮的表现描述着某人，但隐含着的笑意却满是漆黑的讽刺，继续说道：

　　「他虽然在人生的各大关键节点上都被你我的布局所引导着，但在最后的最后还是看穿了自己身上的悲剧，也看到了你的缺陷。从这层意义上来说，他还是很聪明的，明智地把你降世后最理想的载体——〈世界之子〉直接送离这个世界，让你不得不完全依托于信仰之力构建自身的存在，而他自己在对抗维度坍塌时注定会无止境地消耗信仰之力，毕竟单凭他自己的魔力量，要不停地运转〈挑战者〉肯定是不可能的……那么相应地，以信仰之力为根基的你的力量，便必然会长期处在低潮阶段，这已经是他所能做的极限了。英雄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封印了恐怖的邪神，阻止了邪神的复活，很有童话故事的味道不是吗？」

　　「你倒是看得透彻，不愧是〈界律〉的『漏洞』。」

　　希因微微眯起眼眸，耀金色的眼瞳一瞬间竟是化为诡异的蛇瞳，而腻润的肌肤上也是浮现出布满粘液的鳞片，仿佛是蜥蜴身上粗糙的表皮，但瞬息之间又是恢复到原样，她有些怜悯地望着斯堤克斯，说道：

　　「可惜，你太过自负了。我们所走过的时间长度截然不同，衡量世界的尺度也有云泥之别，你为什么会自以为是地认为，你能想到的事情我却会疏忽呢？信仰之力从客观存在中诞生而出，却超脱于客观存在，对信仰之力的理解和运用，我都远在你之上。信仰之力有限？那就催生出更多更强的信仰，从废墟中建起的国度才足够顽强，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才贪婪生命，我也要感谢这位〈圣徒〉才行。」

　　昏迷不醒的科伦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会得到如此高的评价，但这样的评价大概率是违背他的初衷的。

　　「他让全世界的人看到了现实的残酷一角，动摇了〈界律〉的信仰，既然如此，我只要用更为绝对的现实掩盖那残酷的一角，那么动摇自然会变成更为坚定的信仰。我在漫长的历史中所见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凭着生命的惰性和惯性而活着的，他们内心永远渴望着有人代替自己去思考去判断。能成为挑战者和开拓者的是极少数中的极少数，所以今天起就由我来做这个领路人就好。」

　　希因的气质陡然变得神圣无比起来，背后甚至生出六对纯白的羽翼，此前被黑洞吸积而至的漫天乌云骤然消弭，只见悬在西边天空的太阳已经开始有些昏沉，以至于希因反而更像是一轮真实的太阳，她深深地望着斯堤克斯，露出天真而无邪的笑容，说道：

　　「而你，将很幸运地成为这条路上最初的荆棘。面对吞噬万物甚至试图颠覆正神信仰的邪神，正神派出的使者无惧流言蜚语挺身而出，在众生眼前将强大的邪神消灭，于是正神的信仰变得坚不可摧，皆大欢喜，皆大欢喜——这才像是动听的童话不是吗？」

　　「呵，拿我当作你重建信仰的垫脚石吗……当心垫脚不成反而失足，磨刀不成反而断刃，是我的黑洞本体先消解还是你的信仰之躯先崩溃，来比一比又有何妨？」

　　嗡！

　　斯堤克斯忍不住眯起眼眸，而伴随着他冷酷的话音落下，一颗颗神秘的引力黑球在虚空中构筑而出，好似一层层的星环般盘旋在他的周身，庞大而恐怖的引力奇点瞬间成型，四周的一切都开始扭曲，朝着斯堤克斯所在的时空节点坍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