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嘎……呕……”
“呸,呸!!!”
每天早晨都会在自己发出的这种声音中醒来,顺带还附带一嘴的沙子,真不知道是该说习惯了还是没法习惯呢。
吹撩着黄沙的大地上,鲜有的枯老枝干底下,土丫头一扑腾坐了起来,紧接着便拼命地往外吐嘴巴里被风吹进去的沙子。
为什么墨水师姐能喝水而土丫头不能吃土呢……算了这不是个好笑话。
土丫头摸出在身上挂着的水袋,稍微抿了几口水之后便从这满是黄沙的土地上爬了起来,这会儿天色还是一片惨白——倒不如说自从阿房走了以后,自己就没睡过几天安稳觉。
从上一个集市出来,在这一眼望不到边的荒漠之上行进也不过三五天的功夫,土丫头却觉得好像走了半个多月一样。按照预定的计划,她只要顺着那条不太明显的道路走上半天,太阳顶在头顶的时候差不多就能到达那个所谓的“琼玉庄”了。
趁着早晨凉快,也该上路了。
土丫头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整了整自己的行装,又迈开步子,开始了她的旅途。她从自己的行李里摸出一张烤饼,踩着风沙中隐约而见的小路,朝着自己认为没错的方向缓慢行走着。饼很硬,又很凉。但是这是对土丫头来说最为廉价实惠的东西了。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肯定灰头土脸特别难堪,比起零城里面沿街乞讨的乞丐怕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到了琼玉庄就好了,至少能在那里面好好歇歇脚。
琼玉庄,这个地方土丫头有挺过几次名字。直到阿房跟自己提到这镇子,她才真正关注起来。
这是一个非常靠近边关的小镇,从琼玉庄向北走,下一个“村子”叫镇北营。听这名字就知道,和官府的有着不小的关系——事实上这整个村子都是当今镇北将军一手促成的。
因为北部需要连年驻防,几十年下来,有些士兵甚至渐渐在这边关成了家,亲人家眷希望能在这北边定居下来,因此这个极为靠近长城的小镇也因此而兴起。最近因为官粮吃紧,将军本人更是号召不少士兵在那小镇开垦荒地自给自足,小村子也更加像模像样了。
刨去镇北营不谈,琼玉庄算是最后一个距离长城有一段距离的小镇了。从之前打听到的信息来看,琼玉庄曾经不过是远离尘世的一对儿夫妻在这儿盖的小居所,所以远离尘世,远离从这儿到北方长城的道路,在附近的山中盖了一个小房子。
不知是他们还是他们的后代,竟将这个远离尘世的小房子逐渐扩大,变成了一个有好几栋房子、有好多佣人的山庄。后来围绕着这个大庄园,一些猎户、一些落脚的旅者、一些投机商人便慢慢向此处靠拢,最终变成了现在这样的琼玉庄。
或许那座山庄里,那个大庄园还存在着,也还统治着。不过那不是重点。现在土丫头的关注点在“远离道路”这一点上。
这意味着她即便到达了那附近,还要钻入那附近的山里面,那将又要多走出好远的路——事实上如果现在土丫头身边有一个大床,她情愿立刻一头栽上去闷头睡上一觉,虽然现在她一回头就能看到刚刚自己过夜的那颗枯树。
或许墨水师姐是,或许金玉铃那丫头是,但是土丫头绝对不是一个多么坚强的人。和她们相比自己顶天是嘴巴好使一点,或者……
马车?
土丫头在这几乎没有尽头的路上只能自顾自地胡思乱想着。当远处的尽头出现一个不断移动的物体,并逐渐变成马车模样的时候,土丫头眼中竟闪烁出了希望。她并不奢求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至少她可以问一下那个山庄的具体方向在哪,还要走多远之类的。
然而越走越近的时候,她的心也一下子低沉下来。
那车她认识,是那个叫大宝的家伙——就是之前给自己丢下车那位,鬼知道是叫赵大宝还是孙大宝还是李大宝来着。
对于这种把她丢下车的家伙来说,就算土丫头想去搭话,他们也并不会理睬眼前这个满脸灰尘的行人。于是乎虽然马车和行人擦身而过,但是彼此并没有理睬对方。
就连眼神的交汇也没有。
不过,随它去吧。
土丫头望着渐行渐远的小马车,心里竟然没有一丝波澜。天才刚亮他们就走到了这里,也就是说前方距离那个琼玉庄已经很近了……吧。
※※※
“她会死?她这样也会死?我们去告诉她嘛!就直接告诉她有危险让她小心着点,行,”一个本是悦耳但却变得急躁不堪的声音在一个清静的小客栈里回荡着。
“真吵。”一个孩童般的声音在那高抗的声调之下低声反抗着。
“那你说怎么办嘛你这臭熊猫,就说她要死,还不能她死,还没有办法——”
“好了好了,我知道那是你的好朋友,我们也在想办法嘛。”另一个比较温和的大姐姐说道。
“不是熊猫……是……算了……”
“你好,请问有没有——”一个旅者适时踏入了小客栈的门口,“——阿房姐?!”
“丫头,你可终于来了。”阿房从几人之中站起来,笑盈盈地对着门口一脸灰尘的土丫头。
那个声音高亢的家伙并没有理睬进门的土丫头,依旧在叫嚷着:“要么我给她捉到山里绑起来不……”
“闭嘴!”小丫头从凳子上跳了下来,一把扣住那家伙的嘴巴,然后用眼睛恶狠狠地蹬着眼前那个极为漂亮的姑娘。
阿房,心月,姓何的小姑娘,几个人离开里寨子之后就一直在这琼玉庄,等土丫头来,只能算是阿房顺带做的事情。
“阿房姐,你来这儿多久了?早来也不去迎一迎我,累死了都!”“哎嘿~我这也有事儿要做嘛,而且你这不也是来了。”阿房嬉笑着,却也在帮着土丫头接过她那满是灰尘的行囊,掸了掸行囊上的灰尘,随后朝着客栈里面喊到,“雀儿~”
“来了~~”
店里面钻出了一个看起来稍微比土丫头大上那么一丢丢的女孩子,那是心月曾经唯一的信徒,如今被阿房安排在这小客栈里做事。“仙人,啥事?”
“挺麻利的,身子完全好了?”
“好了!多亏云芊仙人的草药,现在力气也大得多!”她嘿嘿地朝着阿房笑着,脸上也是红光满面,气色确实不错,“那这位,是仙人的朋友?也是仙人?”
云芊?土丫头挑了一下眉毛。
“是个小朋友,神仙什么的……嗨,你去备点茶水,然后把这行李里的衣服清洗一下。”
“哎!”
雀儿手脚确实麻利,捧着土丫头的行囊便溜到柜台后面去了。
然而趁着阿房和雀儿交代事情的时候,那同一张桌子上的小姑娘却溜到了阿房的身边,“劈腿!”她嘟哝着,伸手狠狠掐向阿房的腰间,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土丫头。
“哎!疼疼疼疼疼疼……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给我!住手!!”阿房几乎是尖叫着把那小手爪从自己的腰间扯着腰,咧着嘴巴拼命地揉着自己的伤处。
“她叫土丫头。是个人类。那边没个正型的叫心月,狐狸妖怪,有三百岁,是个笨蛋。”
“最后这句是多余的!!!”心月敲着桌子嗷嗷喊到。
“我姓何,没名字,是獐妖。”小姑娘仰着头,久违地开口说了这么多话,“东洋的叫法是狸猫,不是狸花猫也不是熊猫。”
“是个萝莉。”阿房捏着小何丫头的脸补充道,“超可爱的。”
两个妖怪?土丫头看看那个满脸嬉皮笑脸的家伙,又看看阿房脚边这仰着头打量自己的小孩子,最后却一脸狐疑地盯上了阿房。
“你在怀疑兔子?嗨~~”心月在旁边笑道,“兔子是人。啊,我的意思是,你叫的这个阿房姐,我们叫她兔子,其实是人,不是妖怪哦。”
兔子。土丫头回忆起阿房之前总是在啃烧兔子的情景,或许这个称呼确实比较符合她。
“我其实想回房睡一觉。”土丫头嘟哝着,却一屁股坐到了几人的桌子前。“不过,你们认识云芊?……不,云芊来这儿了?……也不是……那个家伙果然是她?”
事实上刚刚在进入琼玉庄的时候,有一个带着头巾的人与土丫头擦身而过那时候土丫头只为这琼玉庄附近山清水秀,并没有之前沙漠那么恼人的气候而喜悦,等到注意那个带着头巾的家伙好像有点不一样的时候,那路人早就走远了,只剩下他肩膀上一只巨大黑色的乌鸦在那儿歪着头盯着自己。
“你知道她啊,那个覆云山的道士。”心月张嘴说道,“是个鼎好的人吧?兔子和那个云芊都是鼎好的人!”
“啪!”
小狸猫妖一巴掌拍在了心月的后背上:“别拿她和兔子比!”
“……是是是!你的兔子大姐永远光明伟大,行了吧?”心月心里有点不耐烦,朝着何丫头嚷嚷几句,回头又和土丫头说道,“你要是早几天来就好了,还能见到她!”
“可我……”土丫头本想着把刚刚碰到好像云芊的人说出来,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我想休息一会儿。”
“嗯,那小何你去带她安排个屋子吧。”阿房这么说的时候朝着小姑娘轻轻点了头,小姑娘立刻便明白了阿房的意思,走在前面,领着土丫头便离开了。
待到阿房眼看着土丫头离开了这小屋,才坐到心月的旁边,紧接着便是一声叹息。
“心月你啊,”
“我?”
“之前何姑娘不是警告过,她这次的占卜不许和任何人说。”
“啊,那个……”她挠了挠头,“我忘了……”
“被不允许的人听到是会让何姑娘招来天谴的。她信任你所以把事情告诉了你,你要是还当她是朋友,说话就小心一些,好吧。”
兔子并没有开玩笑。她一字一句都是在叮嘱。心月看着眼前这人的眼睛,及其认真地点了两下头。
但愿自己的嘴巴严实一些。她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