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儿是个很恐怖的存在。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墨水越来越确信这一点。
无论是力气,还是习武的天赋,恐怕都在自己之上,只是……
“师姐我能不能歇会儿?”
“不行。”
“一会儿我们就去我家了~让我歇一会儿呗~”
“……”
“师姐,那我放下了啊……”
“不行!”
“噫……师姐好严厉……”
铃儿举着那个差不多有她一般高的长弓,因为自己的身材太过矮小,胳膊也不够长,弓弦却不能完完全全地拉开。可是即便如此,她的胳膊也因为拉弓拉得时间过长而酸痛得有些颤抖。
这一个月下来,墨水几乎带着铃儿接触了天零观所有的武器,薇师父曾经告诉墨水,作为一个武人,虽然其中绝大多数自己并不会深入地学习,但是了解它们这是必须的。墨水觉得师父说的对。
“师姐,我累……”
“师姐……”
“喵……”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这完全不是铃儿真实的实力,她只是懒而已。
“算了,走吧。”
※※※
龙神庙。
这个地方与墨水想象之中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之前土丫头曾经告诉她,这里算是城内大户人家夏天游玩避暑的圣地。
然而如今这里却冷清得可见一斑:本是占了半个山丘的客房,墨水和铃儿一路走过,却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在这儿出没,大多数的房屋都冷清着,只剩那些穿着统一的家丁在阴凉底下闲聊,见到华爷领着客人,才稍稍挪挪屁股以显示自己对华爷的尊重。
“原来,这里只是打算做成供人游玩的地方。不过自从出事以来,这龙神庙便成了金家在零城唯一的家底,于是这庙在开业之前就关门大吉了……”华爷走在两人前面,路过那一个个客房的时候给两人解释道,“现在这里一些客房分给了在这里做工的人,毕竟这儿离城里还有些距离。剩下一些只供我们特意招待的客人来住。”
路过这些客房往里走,走过神庙正面的旷地之后,终于到了看起来颇为庄重的主殿。这屋子被盖了两层多高,也就只有神庙勉强能和这建筑叫板。
屋子里有人。
墨水敏锐的目光看到那一层楼左侧的窗子后面,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如果不出所料,那便是铃儿口中的表哥罢。
“墨水姑娘。”华爷在这殿前门口停下了,转身面对着墨水说道,“家主之前嘱咐过,说要单独见你一面。我这就领着铃儿去你们的住处,一会儿会在门口等你。”
会见自己一个人?
为什么?
墨水心底里不禁有些没底气。对于她来说,结结实实地欠了金家一大笔血债,面对眼前这未知,她害怕了。
不。
墨水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无论面对什么,都该坦然去面对才行,尤其是在金家。墨水这么对自己怒吼着。她平静地冲着华爷点点头,大踏步地迈向了主殿的大门。
左边的屋子,里面确实有一个人在那儿,站在窗口,面相窗外。或许是听到脚步声,他在墨水站到门口的时候,马上转过身来,朝着墨水作揖相迎。
墨水见状,自是双手抱拳,拱手而拜,四目相对之时,墨水的心里头却结结实实地被惊住了。只见眼前这人身高并不太高,然而确实器宇不凡,若说不是因为出身于大户人家而给自己带来的涵养,那定是假的。不过这脸……
眼前这人,脸上罩着一个严严实实的铁面,仅剩下两双眸子在那铁面的空隙之中闪动着,似乎将一切都隐藏在了这严密冰冷的铁甲之后。
不过他并不恐怖。
墨水从那双眸子中读出了一种异于常人的平静。
眼前这人向后侧了一步,靠近里面的那只手做出了个“请”的姿势,墨水颇为好奇此人为何一句话不说,出于礼节,也没敢多问。
会客的“茶几”是一张特殊加工过的桌子,比正常的要狭窄一些,两张椅子分别摆在桌子两边,虽然距离看起来和常规的差不多,却显得两边的人不那么亲近。桌子上面除了有常规该有的茶具以外,笔墨之类的书写工具也是一应俱全。
真是奇怪的嗜好。
墨水出于礼貌的原因,依旧没有对眼前这些唐突的东西发出质疑,老老实实地按照眼前这人的指示,坐到了凳子上。
但是那人并未如众人所习惯的那样在墨水坐下之后自己也就坐,而是来到桌前,将桌上的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双手程到了墨水的面前。
他的意思是让我看。
墨水意识到这一点后,双手接过了这纸。随后那人才放心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进门以来的诸多不适,还请见谅。在下有疾在身,发不出声音来,只能以纸笔代口,与侠士交谈,希望侠士莫怪。”
原来如此!
墨水恍然大悟一般抬起头看那人,那人只是轻微点了点头,好像在说纸上之言句句属实,示意墨水继续看下去。
“在下姓金,名飞涧,本家早些年变故,致使在下流落在外。多亏表叔仁厚仗义好心收留在下,才得以安身。然而毕竟寄人篱下,不曾有对金家家产有半点想法。可惜天不遂人愿,那日大火将金家付之一炬,我虽有幸逃过一劫,然发肤具毁,不敢示众。如今玉铃尚且年幼,我自当替其主持家事,待来日玉铃可以独当一面,金家家业自会尽数奉还。”
这样啊。
墨水抬起眼帘,看着那好似反射光芒的面罩,心中的愧意更甚了一分。
“飞涧公子有何要求,墨水必会鼎力相助。”墨水将纸放在了桌子上,信誓旦旦地说道。
飞涧倒是不慌不忙,提起笔在另一张纸上书写道:“侠士言重了,您毕竟是玉铃的师姐,也算半个亲戚,何来鼎力不鼎力。”
“这个啊……”墨水挠挠头,她到觉得眼前这人说得没错。
“这次具体的事情,就让华爷交代你们吧。我想和你聊聊。”
聊聊?!
墨水有些不明所以。纵然眼前这人让墨水感到有些歉意,但是自己和他也不过初次见面,究竟有什么可聊的?
“天零观。”
飞涧在纸上一笔一划地书写道。
“你想知道天零观发生了什么?”
墨水得到的是一个肯定的答复。
“我师父去世了。白师父和他的弟子……他们走了,我想他们应该是去玄清观了。纯曦长老说,白师父本来就是玄清观的。现在天零观只剩下我和铃儿两个。”
墨水还想说什么,飞涧却把新写好的纸推到了墨水的眼前,示意她去看。
“什么病”纸上写着。
什么病?墨水这才惊恐地发现,自己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些……她只知道自从师父把自己领回来之后便闭门不出,几天之后就……不。仔细想想的话,之前土丫头也说过师父很少会出房门,甚至夏天也喜欢在屋子里摆暖炉。不过相较之下,今年师父出门活动的次数倒是比以往多得多。她在这龙神庙剪彩的时候亲自来此剪彩,尔后又难得地跑到自家后山的庙宇里面观看……她甚至踩着极其强大的仙术从玄清观把自己接了回来……
墨水心底里有一种想要把这件事情搞清楚的冲动。
“纯白大师为什么不带你走。”飞涧又在纸上写道。
“……大概是师父嘱咐过的。”墨水凭着自己的回忆,小心谨慎地分析着,“师父那晚和我说过,关于她想要收五个弟子的心愿,也要我好好照顾金玉铃或许把我一个人留在山上,是师父的意思……?”
飞涧摇了摇头。墨水猜不透他到底是对自己的猜想不满意,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不过接下来她写下的话,却完全与这没关系。
“薇师父和玄清观的关系如何?”
“很不错。”
墨水斩钉截铁地达到。无论是薇师父还是纯曦,对对方都是百分之一万的信赖,怎么可能不好?就算师父那天气势汹汹地来到玄清观接自己,纯曦也是出人意料地……
“不对。”
墨水醒悟般喃喃自语道,她承认一提到玄清观,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纯曦长老,而忽视了其他人。
“师兄……”“住口!我不再是你的师兄!”这是师父和玄清观的大长老之间仅有的对话,其中情形墨水依旧历历在目。
“可能并不太好,其中细节我不清楚。”
“你的其他师妹知道这事儿吗”
“土丫头至今下落不明,师父说她该出现的时候就出现了。我们去找过木湘缘,然而却没找到她人,只能委托下人给她带个话。至于小岩她……我也不知道如何去找。”
“木湘缘怎么了”
飞涧在纸上关切地写道。
墨水知道,如果不出意外,飞涧就是日后迎娶木湘缘的那个人。想到这里,墨水的心底里感受怪怪的。不过对于飞涧而言,关心木湘缘倒是一件再合理不过的事情。
“她好像被家里管得挺严。不许出屋,不许待客,谁都不许见。”
后来,两人又聊了些别的,不过因为飞涧书写不便,而墨水的嘴巴也笨得可以,因此两人虽然相处了有一会儿,却没有聊什么太多的东西。
这个金飞涧,虽然看不见脸,不过想必是一副温文尔雅的书生模样,心思足够缜密,而且还写了一笔好字,或许和小岩比,他更适合木湘缘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