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
晚霞之下,铃儿脑子之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她拎着两个装得满满的水桶,已经呆呆地在房门面前站了一下午了,却还没接到可以休息一会儿的命令。
可是师姐跑哪去了……
铃儿这么嘟哝着,却不敢把手中的水桶放下。师姐叫她把水桶平举着,而她也的确这么做了。她不知道做这件事的意义为何,却依旧照着做了——而且异常轻松。
今天的晚饭是白馍泡水。
昨天也是。
前天也是。
每天都是。
铃儿的心里头不禁抱怨起来。就算这只是白馍泡水,也是师姐从那个破庙里带出来的,据她说是她被罚到小黑屋里的时候,其他人给她用来充饥的干粮。
可是铃儿想吃肉。再不济的话,吃青菜也勉强对付,反正不是白馍泡水就对了。明明师姐可以一边嚼着馒头一边喝着酒,还有滋有味的,自己却连闻到酒味就难受得不行,所以每天只能嚼着那些干巴巴的馒头片了。
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或许是吧。
她两只手晃荡着那沉甸甸的水桶,无聊得把它们摆在身体两边荡来荡去,无聊得甚至想站在这里睡一觉。
对了,睡一觉。
她想到这儿,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要是在以往,她可能早就懒洋洋地找个舒服的椅子一头栽上去了。不过这会儿不行。她对自己说,这会儿不行。
忽然,有节奏的脚步声渐渐传入她的耳朵,而且那声音愈来愈清晰。是师姐。铃儿这么想着。如今能往天零观来的人,除了师姐以外大概也不会有别人了。铃儿这么想着,努力地把手中的水桶往上提了提,鼓起劲儿等待着师姐的归来。
等到墨水从房子边缘冒出来后,朝着铃儿瞥了一眼,见着她还在拎着水桶在那儿站着,表情上颇为吃惊。
“歇歇吧!”
墨水朝着铃儿吆喝了一声,随后便头也不回地朝着对面的一个屋子走去。
铃儿本以为会被师姐夸奖一番的!她撇撇嘴,一脸不快地丢下桶,转身钻回了屋子,一头扎在了床上。她不知道她师姐在忙个啥——她也不想知道。
她来到天零观是想要学功夫的,师姐却一直要她举着桶。她前两天抱怨过一次,却被师姐两招之内按在了地上。师姐要她这么练,那她也只能如此。但是什么时候能和师姐一样厉害呢?
铃儿想到这儿,不禁很难受地翻了个身。
师姐说,学功夫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可是自己要学多久?几年还是几十年?那个时候自己是不是还能记得娘的样子……
她“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有人来……不对,什么味儿!”
铃儿跳到了地上,顺着窗子朝外面望去,只见远处那个屋子里面,一股滚滚的灰白色浓烟从屋子里头顺着窗子往外涌,一股呛人的味道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铃儿记得,刚刚师姐就是在往那里走来着。那里怎么了?脑中那种烈焰焚烧着屋子的片段瞬间浮现出来,铃儿不觉间已经两步窜到了门外头,在朝着那间屋子不顾一切地跑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咣当”的一声踹门声也从那冒着烟的屋子传出来,紧接着,墨水从那烟雾中跌跌撞撞地钻了出来,弯着腰双手扶着膝盖,“咳咳咳”地咳了半晌,才抬起头,看到眼前铃儿双手扣在一起端在胸前,紧张地看着墨水。
“师姐……怎么了……”
“没……咳咳,有人来……”墨水说着,朝着门口的方向直起了腰,“你是……”墨水隐隐约约记得见过这个人,不过却有些记不大清了。
“华爷?!”
铃儿吃惊地看着那个从山底一步一步爬上来,喘着粗气的老人,随后连忙躲到了墨水的身后面。
墨水不太了解什么待客之道,她甚至从来没考虑过这种事情。不过按照她笨拙的理解,来了客人总归还是要请到屋子里去吧,不过请客人到屋子里坐该怎么说?墨水在那儿楞了片刻,才犹犹豫豫地说道,“里面请?”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其他人呢?”
华爷望着这乌烟瘴气的天零观,满心的疑问。
“做饭……”墨水从牙缝之中挤出来这俩字,至于华爷问的“其他人呢”,她却没有过多解释。
毕竟各家有各家的难处,墨水不说,华爷也不好去问,而他的目的自然也不是为了打听这些事儿的,事实上他看到铃儿在这儿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几天之前,小姐忽然从家中失踪。我料定她不是去了蛰龙便是来了这天零观。如今在这儿见到她,无事便好。”
华爷说出这一番话,让铃儿也颇为意外。以往她不听话往外边跑的时候,华爷总是会不由分说地把她拎回家。
“那……”
“不过金家如今还有个不情之请。”华爷作揖道,“有些事情想和贵观的观主说说,不知……”
“和我说吧。”墨水回道。
华爷知道,墨水多说也只是个大师姐而已,在这道观里面不过是个小辈。她说出这话,让华爷有些不知所措。
“和我师姐说罢。”铃儿也这么说道,“这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虽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华爷也不大方便细问,再加上天色已经不早,自己也赶着下山,于是便在这乌烟瘴气的大厅里开了腔。
“下个月前后我们想让天零观的来我们龙神庙里住一段时间——虽然我和他商量是要请天零观的一些高手,不过现在看来却只有你们两人,希望两人看在我金家的薄面之上,去住上一些时日。”
“成亲的事?”
铃儿对自己家的事不可能一无所知,就她了解,下个月自己家的大事无非就是和木家结亲。而华爷对此也点头称是。“因为听说年初的时候,木家的事多半是由如今木家那小主子干的。因为这事儿,我和他都觉得请几个高手稍微做一些防范措施是很有必要的。”
“‘他’?‘他’是谁?”墨水问道。从语气上看,这个人应该是现在金家的家主。而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就是即将迎娶木湘缘的那个……
“他是……”铃儿很犹豫地看了眼华爷,表现得有些犹犹豫豫的,“他是我……表哥……改天带你去见他就好了。”
至于华爷说的那件事,墨水倒是没有不帮忙的道理,自然也就答应下来了。
华爷赶着下山,也没在久留,把自己该交代的事告诉两人之后,便匆匆地下山了。
墨水站在天零观的门口,远远地看着华爷离开的背影,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到最后木湘缘还是要嫁给金家,就算经历了如此大的变故,这一切依然无法改变。而墨水打心底里更是不敢去改变什么,于金家于木家,她都欠他们太多了。
“师姐。”
“师姐!!”
铃儿略带紧张的喊声渗入墨水的耳内,将她从她的沉思之中唤醒。
“师姐你闻,什么味儿啊!”
什么味儿?墨水吸了吸鼻子,一股淡淡的焦糊的味道在这还未飘散的浓烟之中弥漫着。
“啊!我在烧菜!”
墨水一拍大腿,赶紧一溜烟地又钻进了那乌烟瘴气的厨房里面。
※※※
这天晚上,铃儿终于如愿以偿地告别了白膜泡水。
两碗热腾腾的菜摆在了她的面前,这可是墨水整整一天的劳动成果——要知道她可是从上午开始就跑到山底下学烧菜去了。
然而面对着这两碗冒着黑烟的疙瘩,她难以接受一般咽了一口口水。
“师姐,我想吃白馍泡水,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