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商量完毕后倒也不急着去金水池。而是一同顺着人流多方向而去。
他们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只顾着朝人多的地方走,哪里人声鼎沸便朝哪里钻。以至于都快到了御街了,四人仍是一头雾水。也不知道这帮人兴奋个什么劲。
“这位老哥,敢问你们究竟……在看什么?”裴淮瞻随手拉了一位路过的路人,用着生硬的匈奴话问道。
那人看了眼裴淮瞻的装扮,笑道:“小哥是中原人吧。今日是除夕,按照惯例单于会领着世子、王妃那些王公贵族们大游皇城,摆宴于瑶光楼,共赏花灯与民同乐。咱们老百姓若能见到单于他们,也算是沾了福气。”
“这样啊。”裴淮瞻听完顿时大失所望。他本以为前面会有什么大活动呢,搞了半天这群百姓们竟是奔着看单于而去的。
李文绝见裴淮瞻一脸失望,上前拍了拍他肩膀,笑道:“一般而言匈奴人对他们的单于一向敬重有加,视若神明。你也不必见怪。”
王城外,道路两旁已聚满了老百姓。数百名匈奴将士横拦长枪将围观的百姓们隔开,使得让出一条大道。
只听“砰砰砰”三声炮响,随着人群中一声声“快看快看”,王城宫门大开,里面走出来百余名身着大红新衣,敲锣打鼓的彪形大汉。匈奴人体格健壮,双臂结实有力。挂在脖子上的大鼓以及手中的锣敲得震耳欲聋。穆云昭挤在人群最前面,听着那振聋发聩般的声响,忍不住捂住了耳朵。反倒是身旁的匈奴人们,看见这阵仗激动的拍手叫好,似是习以为常了。
敲锣打鼓的队伍过去了,紧接着又是阵阵号角声。只见约莫有三百人的队伍从王宫鱼贯而出。这帮人有男有女,人人身着艳服,身上挂满各种各样的装饰,就连脸上也涂着各种颜料。他们一边走着与百姓见礼,一边还跳着奇奇怪怪的舞步。即便如此,队伍却整齐有序,不见任何杂乱。
李文绝自负自己年少时也见过不少舞姬跳舞,可匈奴人的这个舞蹈他却闻所未闻。然而更让他惊讶的是,周围的百姓们仿佛是被传染了,舞者从他们面前走过时,他们也跟着情不自禁的跳起了舞。起先还只是三三两两的,到最后人传人,所经之地无论会与不会,全都欢快的跳了起来。其中一个老大爷一大把年纪了,可跳起舞来竟毫不拖泥带水,嚯,那叫一个干净利落,“妖娆多姿”。
这时人群里也不知谁说了声“来了来了”,短暂的沉寂后紧接着爆发出一阵响彻云霄的喝彩声。
李文绝乍一听只当是单于来了,昂起脖子朝那望去。然而单于没出现,迎面却走来一群人偶装扮的神像。仔细一看,嗬!什么二郎显圣真君啊、哪吒三太子啊、五路财神爷啊,二十八星宿、九曜星君、东西南北诸神齐聚……有的神像慈眉善目,宝相庄严。有的神像怒目圆睁,震慑诸邪。这些神像虽是人偶装扮而成,可这人偶套子却制作的栩栩如生,让人敬畏。
“这是……神像巡游?”唐清焰眼睛一亮,激动道。
李文绝听了,不解道:“焰儿,你见过这个?”
唐清焰兴奋的点了点头,拍手笑道:“我曾于幼时随师父在闽州见过。每到新年已至,由百姓们自发有组织的抬出各路神像们集体巡游。目的是希望他们能降临人间,受百姓们香火膜拜,驱邪消灾,许一世平安。”
说话的功夫,神像们已步入人群之中。众人连忙双手合十朝着迎面而来的神像们恭敬拜礼。祈祷新的一年顺风顺水,家宅平安。
神像游巡队伍走过后,只见一排排身披铠甲,手持长矛的铁甲军列队而过。紧接着手持金瓜、大羽扇的仪仗队在前开道。
“单于来了!快看,是单于来了!”
仪仗队过后,匈奴单于贺明秋终于在百姓们的一众欢呼声中出现在众人眼前。伴随于他銮驾旁边的是一名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男子衣着华贵,白马金刀。看起来英气勃勃,气宇轩昂。此人应是单于贺明秋的长子。
单于和世子过后,便是诸位王妃以及一干王公大臣。百姓们固然对单于心怀崇敬之情,可对那些大臣们的态度可就打了折扣。当王公大臣们的一一骑马从他们面前走过,人群中欢呼声显然降了许多。
看了一会儿,裴淮瞻顿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了。他轻轻的拉了拉穆云昭的手臂,低声道:“云昭,要不咱们和三叔打个招呼,先撤了吧。”
穆云昭也觉得留下来没什么意思。正要点头答应,忽然一个骑马的白衣男子从她眼前走过。
裴淮瞻见她一动不动的,再次拍了拍她的肩膀,疑惑道:“云昭?你怎么了?”
“啊?哦,我没事。”穆云昭揉了揉眼睛,笑着摆了摆手。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个从她跟前骑马走过的男子身上。白衣男子并未停下脚步,而是继续紧随于单于銮驾后面。
穆云昭皱了皱眉。刚刚那个男人……似乎有点眼熟啊。
…………
单于等一众王公大臣们的设宴之地定为瑶光楼内。
此楼位处城内最为繁华之所,高耸巍峨,极为壮观。登楼远眺,目光所及之地,能将城内万家灯火尽收眼底。
单于贺明秋与一众大臣们落座后,简单的与各位客套了一番后,便大手一挥,开始了这场君臣宴会。
命令一下,楼内伙计们便忙活的热火朝天,端着各式各样的盘子穿梭于各席位间。酒香肉香扑鼻而来,光是闻上一闻,便让人垂涎三尺。大堂中央,歌女舞姬们一一上场,吹拉弹唱,手舞足蹈自不必细说。
贺明秋早就下令“今日新春贺岁宴请诸位,凡事不必拘谨”。有了这道命令,众人就像是被打开了枷锁。起先一帮人还有模有样的规矩许多,不敢放浪形骸。可到酒酣之际,匈奴人骨子里的好斗之态便克制不住,你一个我一个的便开始推杯换盏,互拼酒量,大碗吃酒大口吃肉。结果一场好好的酒宴瞬间,搞得跟山贼大聚义似的。
穆云清刚在一名匈奴官员的邀请下喝下一杯烈酒,酒一入喉便辣的他脸色通红,顿感不适。恰好此时贺明秋笑呵呵的拉着一名青年男子坐到他跟前。
“来来来,孤向穆将军介绍一下。”说罢,贺明秋指了指那位年龄与他相仿的青年男子。“这位是长孙煜,长孙公子。与穆将军一样,同为孤今日邀请来的客人。”
“长孙……煜?”穆云清经过短暂的醉意后,脑袋飞快的运转起来。“你姓长孙,莫非你来自北燕?”
长孙煜微微含笑,朝穆云清举起手中酒杯道:“正是,久闻穆总督大名,小王先敬穆总督一杯。”
穆云清冷眼扫视了他一眼,微微冷笑了一声,将脸转向别处。手中的酒杯甚至提都没提起来。
大楚与北燕素来不和。而如今又是大楚与北燕交战之时。穆云清虽总督西北边陲之地,不可妄动,却时时关心朝廷北伐事宜。所以对于这个北燕来的皇子,他实在没必要给他好脸色。
长孙煜脸色一沉,隐隐面露不悦之色。想他在北燕好歹也是皇子,出行在外又或是宫中宴会,无不是有人腆着脸向他讨好敬酒的,谁知今日被这姓穆的给拂了面子。
见穆云清这么不给面子,贺明秋倒也早有准备。他赶忙笑着打起了圆场。“哈哈哈哈,今日新春佳节,辞旧迎新之日。咱们不谈国事,只谈风月。这过往恩怨不如暂且放放,权当是给孤一个面子如何?”话虽是对他们二人说的,但目光却是落在穆云清身上。
穆云清斜了眼长孙煜,问道:“新春佳节,小王爷不在北燕过节,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穆总督不也不在边关任职,却跑到这多罗城饮酒作乐来了?”
二人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不远处的席位上,世子贺昭言见父亲拉着穆云清还有长孙煜同席而坐,有说有笑的,不禁对着一旁的右贤王说道:“除夕花灯会,父汗却邀请这两位同席,真不怕他们二人一言不合动起手来。”
“世子多虑啦。此二人皆代表国家颜面,若是真在此地吵起来,甚至动起了手。那实在是有失国体。他们二人这点分寸总该要有的。”右贤王喝了口酒,说道。
贺昭言点了点头,忽的似笑非笑道:“楚国与我匈奴世代交好。穆云清受邀来此不足为奇。可想我匈奴与北燕多年未曾往来。此次北燕皇子亲自携重礼来我匈奴入贡,这里面的心思怕是不言而喻了。敢问右贤王,不知父汗如今的意思是……?”
右贤王晃了晃酒杯,揉了揉额头,醉醺醺的打了个酒嗝。“今日这酒劲儿有点大,世子恕罪,老臣有些醉了,暂且下去歇息了。”说罢,摇摇晃晃的坐起身朝贺昭言行了一礼,在下人的搀扶下退了下去。
贺昭言微微颔首,继而端起手中酒杯,将其一饮而尽。
看来,今日这酒劲的确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