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潭村疫病滋生由来久矣,百姓乃至官员们都苦不堪言。当地官府也曾多方派人下来寻找疫病来源,可始终没有收获。
其实也不是没有人怀疑过彭大夫夫妇是否存有嫌疑。可他们夫妇做的滴水不漏,多方查证下来没有绝对的证据,最终也只是象征性的传唤过去问几句话,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而至于他们家中种植的那些来历不明的花花草草……说来惭愧,当地还真没人认得出它来自何处,有何作用。往往只当是寻常花草一般看待。
洪捕头不敢怠慢。如果说龙潭村村民失踪是官府重金悬赏的大案,那龙潭村疫病滋生一事则更是重中之重。片刻不得耽误。可彭立康虽有罪,但这些年凭借医术,治病救人也是不争的事实。不仅如此,彭家历代先人在村里有着极高的威望和名气。彭家人在百姓心中宛如活菩萨一般。这样的人,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百姓们当真会相信吗?
他是捕头,缉凶拿人总得讲究个证据。如果处理不当,惊起民变可就糟了。
“彭立康,本捕问你,适才绝情姑娘所言是否属实?”
“属实。”彭立康复杂的看了眼欲言又止的彭夫人,最终还是承认了。
洪捕头深吸一口气,看向他说道:“你可知此罪当诛?”
彭立康咧嘴一笑,“我身上沾了那么多人命,将来本就是死路一条。多一桩少一桩,与我而言又有何区别?”
“所以你为了一己私欲,置全村百姓性命于不顾?”洪捕头怒目圆睁,一把抓起他的衣领,厉声喝骂道。“你可真是丢尽了你父亲的脸了。”
提起自己的父亲,彭立康原本荣辱不惊的脸上瞬间扭曲起来。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反手拨开洪捕头的手,骂道:“丢脸?我彭家凭借祖传下来的医术,为这龙潭村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到头来捞到什么好处?”
彭立康攥紧了拳头,涨红着脸,怒道:“这些村民们表面上称我们是‘活菩萨’、‘名医’。可一旦病愈,便将我们忘得一干二净。我祖上四代省吃俭用,施医救民。所作所为难道就是图他们这些奉承话不成?”
彭立康惨笑一声,接着说道,“你看看这村子里,有多少人是真心感谢我们的?如今一个个过上好日子,看病抓药全都往城里跑,何曾记得我彭家?”
“所以你就打算种植冰荷,研制成药粉投入湖中。为的就是凭借你祖上留下的秘药,招揽病患,以此获得钱财?”李文绝淡淡道。
“没错!”彭立康癫狂地喊道,“冰荷之毒,早在我祖父时便详细记录在册。我爹早年游历天竺,特意带回一株冰荷以做研究。他穷尽一生制配解药,终有所成。只可惜老爷子生前太过顽固,宁可坐看彭家日益衰败,穷困潦倒,依然不肯对此物加以利用。可惜,可惜啊。”
正当彭立康滔滔不绝的诉说着自己的罪行,宛若一个疯子时。一直未曾开口,只是默默地盯着他的唐清焰却忽然幽幽一叹。
“我本以为你身为大夫,身上多少有几分医者的尊严与气度。即便得知是你投毒害人,仍觉得你是否有不得已的苦衷。如今看来,是我高估你了。不过是个废物。”
“你说什么!”
唐清焰不为所惧的朝他走去。“你既为医者,承袭家传绝学,理应救世济民,行善积德。如此方对得起‘医者’二字。你一心求财,本无可厚非。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如今彭家家业衰颓,你身为一家之主不思如何振兴家业、光耀门楣,却想着旁门左道之术,行此卑鄙下作之事。似你这般狼心狗肺之徒,也配的起‘大夫’二字?”
“嘶。”裴淮瞻听完倒吸一口凉气。大家认识这么久,他还头一回见清焰姐发这么大的火。
“你为了掩盖罪行,滥杀无辜,犯下累累血债。如今东窗事发,证据确凿。你竟不以为耻,反以为傲。莫说是旁人,就连你彭家先祖九泉之下得见此事,只怕也得羞惭捂面,无地自容了。”
彭立康见唐清焰又提起他彭家先祖,顿时怒不可遏。激愤之下,他竟抽出藏于腰间的一把匕首,趁她靠近时,狠狠地朝她刺去。
事发突然,众人见状大惊失色。匕首刺来,唐清焰玉指迎面一弹,匕首刃锋顿时嗡嗡作响。趁着彭立康愣神的功夫,唐清焰趁势从他手中夺过那把匕首,而后飞袖一扬,那把匕首从他头顶飞驰而过,割断了彭立康头上的发髻,牢牢地钉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好俊的功夫。”洪捕头见状暗暗喝彩。想不到这位绝情姑娘竟也深藏不露。果然是六扇门的人。
彭立康呆滞的看着墙上的匕首,又摸了摸自己散乱的头发,最终瘫坐在地,万念俱灰。
…………
穆云昭做了一场噩梦。梦境中自己正身处于一片尸山血海之中。周围没有旁人,唯有累累白骨与腥臭难闻的血肉。各种哀嚎惨叫在她耳边来回游荡,令人毛骨悚然。她试图想呼救,却没有一人回复她。仿佛这间无间炼狱就剩她一人。
“啊!”终于,穆云昭惊醒过来。梦境中的尸山血海瞬间烟消云散,一切归于平静。
“我,这是做噩梦了……”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从外面探出一个小脑袋,正是阿虎。见穆云昭从床上坐了起来,阿虎高兴地转身便唤道:“娘,穆姐姐她醒了!娘你快来看啊。”
“声音小点,别惊吓到人家。”很快外面传来阮大婶的声音。屋外脚步声由远及近,不一会儿阮大婶领着阿虎走了进来。得见穆云昭果真醒了,阮大婶脸上布满了惊喜。
“姑娘你身子还未好,可别乱动。”见穆云昭仍呆呆地坐在那儿,阮大婶忙上前从床边取过一个枕头放在她身后,也好让她靠的舒服些。
穆云昭道了声谢,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哎,别动。”阮大婶见状忙伸手拦住,柔声道:“你额头上的伤已无大碍。清焰已经帮你上过药,用心包扎过了。用不了几日便痊愈了。”
穆云昭点了点头,又问道:“阮大婶,我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我明明……嘶。”
她越是去想,头便越是疼痛。阮大婶伸手将穆云昭揽到怀里,轻抚着她的后背,温言道:“想不起来就不要去想了。现在安全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阿虎说道:“姐姐,你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吗?”
穆云昭轻轻地摇了摇头。
“坏了,姐姐你该不会失忆了吧。”
“别瞎说!”阮大婶打断了阿虎的话,继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阿虎自知失言,自觉地闭上了嘴巴。
阮大婶轻轻地拍着穆云昭的手背,说道:“自从清焰将你带回来后你便一直昏迷着。有些事情记不清也正常。你呀,莫要多想了。”
“嗯。”穆云昭点了点头。
阮大婶轻笑道:“还有一事。你昏迷的这段日子,裴公子一直衣不解带的在床边照顾你,喂你服药喝粥。清焰和李公子生怕他累坏了,多次想让他先去歇息,自己来替他。谁知裴公子坚决不肯。非说要亲眼见你醒来才放心。裴公子对姑娘的一番情意,只怕再明显不过了。”
“大婶你别取笑我啦。我们,我们只是……”听到阮大婶的话,穆云昭脸色微红,转头看向窗外。正在这时,恰好裴淮瞻从外面回来,正朝这里快步走来。
“阮大婶,云昭她醒了吗?”
阮大婶笑着朝穆云昭递了个眼色。“瞧瞧,刚回来便惦记着你呢。行了行了,大婶去厨房给你熬碗粥,就不打扰你们两个了。”说罢,她揉了揉穆云昭的脑袋,然后离开了屋子。阿虎见娘朝自己打了个手势,于是也只好不甘不愿的退了出去。
阮大婶母子走后,屋内短暂的陷入了宁静。穆云昭靠在床上,双目微阖,闭目养神。耳边依稀的听见阮大婶向裴淮瞻告知自己的情况。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这里赶来。脚步声来到门外后逐渐放慢,屋外之人似乎是整理了一下自己装扮,然后小心翼翼的推开了房门,蹑手蹑脚的朝床的位置走来。
穆云昭见他这副模样,嘴角微微上扬,忍不住打趣道:“光天化日的,裴大公子是打算做贼呢,这么小心?”
听到穆云昭的声音,裴淮瞻也不再静步。他一路来到里屋,果见穆云昭正平安无事地坐在床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如今她长发披散,凤目含情。即便卧病在床,仍难掩其国色天香。只可惜额头上缠绕着层层白纱布,预示着她仍伤势还未痊愈。
“你……老看着我干什么。”见裴淮瞻痴痴地看着自己,穆云昭不由晕生双颊,抿嘴一笑。
裴淮瞻回过神来,走到床边坐下。他观察了番穆云昭的脸色,关切道:“云昭。你现在感觉如何。可还有什么不适?”
穆云昭眨了眨眼睛,凤目中闪过一抹狡黠之色。她轻揉了揉脑袋,病怏怏的说道:“有啊,头还是很疼。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裴淮瞻顿时紧张起来。他挪了挪身子,凑近了些。
二人相近咫尺,穆云昭忽然揽住他的腰,将头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只不过啊,看见你在,便什么疼痛都不觉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