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公子,适才多有得罪。你们请便。”一名狱卒将牢房的锁打开后,点头哈腰的伸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裴淮瞻到现在都有些莫名其妙。白天他们几个还被人强行关在牢房里,到了晚间便又来一帮人恭恭敬敬的请他们出来。态度诚恳之至,如同家中祭祖一般。
李文绝倒是没想那么多,牢房门一开,他便昂首挺胸径自走出牢房,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裴淮瞻虽不知现如今情况,但还是加快了脚步跟了上去。
叔侄二人刚走出了监牢,迎面便看见穆七正负手而立,浅笑盈盈的等着他们两个。穆七似乎刚刚沐浴过,原本略显脏兮兮的脸蛋此时已经清洗干净,露出白皙的脸颊。那身破旧不堪的衣服也已经换下,改穿了一件黑色长裙。一根黑色腰带系在腰间,勾勒出纤细的身段。原本头戴的青巾,此时也已经摘下。那一头乌黑秀丽的青丝束成长长的马尾,显得干净利落。
“穆……穆兄弟?”裴淮瞻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人,嘴巴张的都快塞下一个鸡蛋了。
李文绝不轻不重的敲了敲他的脑袋,笑道:“还兄弟呢,应该叫姑娘了。”
穆七笑着走到他们跟前,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对裴淮瞻问道:“怎么样。我这身女儿装好看吗?”她说这话时并未用曾经男子的音调,而是用起了她本音。
“好……好看……”裴淮瞻似乎还没从兄弟变兄妹这件事情上回过神来,一双眼睛依旧呆呆地盯着穆七。闻言也只是随口附和道。
适才天色昏暗,二人又离得远,没能看的清楚。如今穆七走到裴淮瞻跟前,这才得以打量起她来。只见她杏眼弯眉,樱桃小嘴。笑起来时,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显得格外的俏皮可爱。
“你的脸……”裴淮瞻指了指穆七的脸蛋。他记得穆七右脸颊上有一道很深的伤疤,可是如今那道伤疤居然不见了。
穆七摸了摸自己右脸,继而嘻嘻一笑。从兜里摸出一张贴纸放在裴淮瞻面前晃了晃。“喏,我不过是随便在脸上贴了贴,你还当真啦。”
原来就连脸上的刀疤都是假的。
“穆兄……不对。穆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被知府大人给唤去的嘛,他有没有为难你。对了,他怎么会这么好心的放我们出来,你又为何是女儿身。还有……”
话还未说完,穆七便伸出两根手指抵到裴淮瞻的嘴唇前,笑道:“你一口气问这么多,让我怎么来得及回答你。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随我来。”说完,若有深意的看了眼一旁的李文绝,轻移莲步,飘然而去。
一阵香风拂过,裴淮瞻咽了口唾沫,脚下如同生了根一般,怎么也走不动路来。李文绝没好气的走上前,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骂道:“傻小子发什么愣啊。你想继续在牢里蹲上几天?”
…………
岳迁的办事效率很快。不仅急忙命人收拾好三间客房,就连晚上的酒菜都已备好。他心知李文绝叔侄二人是七公子路上的同伴,所以特意叮嘱府上的人,不得有丝毫怠慢。
三人坐在岳府的一处凉亭内,一边吃着小菜,一边听穆七聊起今天发生的事情。
穆七当然不叫穆七,这只不过是她的化名罢了。不过有一点她没胡说,她的确家中排行第七。说起来她穆家有些阳盛阴衰,七个子女就她一个是女儿,所以穆七的上面还有六个哥哥。
可以想象,如果穆七将来嫁了人。若是夫家敢随便欺负这个最小的妹妹,那他将面临六个舅兄们登门拜访。
“常州穆家?”裴淮瞻夹了块鸡肉丢到嘴里,仔细的想了想,奇道:“常州算得上是名门世家的只有一个韩家,未曾听说过穆家啊。”
穆七倒也不生气,解释道:“穆家并非名门世家。虽有百年历史,但若论家族实力以及人脉资源、背景确实比不过韩家。不过穆家却和另外一个世家大族有一些渊源。”
李文绝抿了一口酒,说道:“清溪慕容家?”
“正是。”穆七点了点头,道:“慕容家为如今四大世家之首。而穆家则是慕容家的一个旁支。当年穆家第一任家主自幼与家人失散,流落民间,由一‘穆’姓人家收养。后虽认祖归宗。但为报答养育之恩,是以仍以‘穆’姓。此后初代家主辞官还乡,便在常州定居。虽与清溪慕容家脱离,但两家交往始终未曾断过。”
“原来如此。”裴淮瞻摸了摸下巴。“与其说你背后是穆家,倒不如说是如今四大世家之首的慕容家撑腰?”
穆七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你也可以这么理解。我穆家虽处事低调,极少过问庙堂之事。不过背后也是有一股势力暗中培养,而这肃州知府岳迁,便是其中之一。”
李文绝听完,忍不住咂了咂嘴。如此说来倒是说的通了。这岳迁应该是抱了穆家这个大腿,指望能混个前程。穆家实力虽弱,但背后毕竟有慕容家撑腰。虽说不能官居朝中要职,但是安排一个京官还是绰绰有余的。这也就难怪岳迁对穆七态度如此恭敬了。
裴淮瞻想了想又问道:“既然你出自常州穆家,为何要装扮成一个小乞丐,害的我们误会了好久,一直以为你是男的……”说到这裴淮瞻有些惭愧了。他犹记得第一次碰见穆七的时候,自己可是很不客气的骑在她身上,抡起拳头便做出要揍她的姿态。
穆七显然也想起初次见面时,那段不愉快的经历,不由得晕生两颊,轻啐一声:“行走在外,若是穿的太招摇,只怕惹来不便。此次我独自一人离家,身边又没带护卫,只好装扮成小乞丐掩人耳目。谁知道遇到你……你们两个愣头青,也不知道怜香惜玉。就欺负我不会武功是不是!”
“咳咳”叔侄二人十分默契的咳嗽了两声,然后立马换了个话题。
“那也就是说,此番你与我们同路,其实目的也是和我们一样?”裴淮瞻问道。
穆七应了一声,叹了口气。“张浪越狱之事,家主也有所耳闻。说起来张浪当初也曾是我穆家一力扶持,这才当上御龙卫都指挥使之位。可后来张浪私通敌国,不顾家中长辈再三警告,竟贩卖军械、火药、马匹之物,从中谋利。后家主虽派出不少武林好手将其捉拿入狱,却不想数月前竟逃出生天。如今朝中不少眼睛往我穆家这边盯着,显然是怀疑此事是我穆家暗中操控。此事若不解决清楚,只怕我穆家也会遭到牵连。”
裴淮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所以那日你无意听到我们谈话,这才决定加入我们,一同前往风吟谷?可此事穆家既如此看重,为何却只派你一人前往?你不会武功,又是姑娘家。此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嘛。”
“穆家自然已经派出高手暗中行动了,此事家主已有定夺,不劳我费心。不过嘛,我在家中憋的无聊,出来走走,权当是历练历练。刚好碰见你们,不妨顺路喽。若是咱们运气好将那张浪擒获,我在家主面前也好小小的出出风头不是?”穆七说完,双眼放光,神情激动不已。
这理由……
李文绝很想告诉她此番风吟谷一行刺激归刺激,但是对于一个不会武功,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来说,很有可能会有性命之忧。但又见这位穆姑娘对此行志在必得的模样,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
穆七忽然想起一事,又道:“哦对啦,我叫‘云昭’。穆七这个名字以后还是别叫啦,怪难听的。”
…………
夜,肃州城郊外。
此时已是三更天。虽说刚刚下过一场大雨,但天上却依旧传来阵阵闷雷声。
一匹快马飞驰而过,向北而去。
马上的骑手手持缰绳,神情略显疲惫,看样子是连日奔波未曾休息。他的肩膀上绑着绷带。许是这一路奔波不止,伤口逐渐迸裂,鲜血早已将绷带染红。但他犹自咬着牙,挥舞着马鞭,死死地硬撑着。
突然,一支羽箭从树林某处射了出来。骑手听到弓弦声响,立即弯腰伏在马背上。只见那支羽箭从他头上擦去,蹭破了头皮。
骑手大吃一惊,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紧接着又是一支羽箭从黑夜中射来。那名骑士本就身受重伤,适才躲了一箭已是不易,此时一箭又来,如何躲得过去。
只见那支羽箭精准无误的射中他的喉咙,强大的劲道将他硬生生的从马上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路边的灌木丛里。
伴随着马儿的一阵嘶鸣,黑夜中一名手持弓箭的中年男子领着几名护卫打扮的人走了出来。一名护卫上前走到尸体旁将那支羽箭拔了出来,然后在那尸体的衣服上擦了擦箭上的血渍,最后恭恭敬敬的呈给那名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接过羽箭,视若珍宝般将其放回背后的箭壶之中。
那名护卫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嘿嘿一笑。“二老爷神机妙算,这厮果真从此处逃窜,欲投风吟谷而去。今夜将其截杀,也不枉咱们冒雨在此等候多时。”
那位老爷冷眼瞥了瞥地上的尸体,然后将弓收回身后,吩咐道:“你等先将尸体处理掉,随后即刻启程前往燕来镇。”
一名护卫迟疑道:“二老爷,咱们是否先回去复命,毕竟家主……”
二老爷闻言随意的斜了他一眼,那人自知多言,连忙低着头默默的退到一边。
“家主那边我自会写信说明原委。毕竟我还有一件更头疼的事情要做。”二老爷说完,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几许无奈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