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萧越隐居之地位于群山峻岭之间。虽人迹罕见,杳无人烟。可细细品味却别有一番清幽之意。
彼时正值冬季,琼灵岛内已是百花凋谢,枯树丛生。而沿途走来,这谷中竟是草木茂盛,花香四溢。与谷外之景天差地别。
盼盼骑着那只叫“逐风”的大黑狗,领着唐焱夫妇穿过片片石林,总算是到了萧越居住的木屋。
她从狗背上跳下来,朝身后的唐焱点了点头,快步走到木屋外道:“师父,唐爷爷和萧奶奶来啦。”
…………
两杯刚沏好仍冒着热气的香茗被盼盼从厨房里端了出来。她规规矩矩的走到唐焱夫妇面前,奶声奶气的说道:“爷爷奶奶请用茶。”
唐焱接过茶杯,对着面前盘膝而坐的萧越笑道:“当初得知盼盼留在老祖身边学艺,我原本还担心小丫头受不了此处的粗茶淡饭,烦闷枯燥,只恐惹恼了老祖。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萧珞莺将盼盼揽到怀里,细心的梳理着她的头发,慈爱的说道:“盼盼能拜老祖为师,自是她的福气,多少人可望而不可求呢。”
萧越捋了捋花白的胡须,似笑非笑道:“珞莺既如此说了,那不你焱哥留下,让他随老道潜心学艺。老道必倾囊相授,绝不藏私。”
“噗!咳咳,咳咳咳!”唐焱刚喝了口茶水,便被萧越这一番话给惊的喷了出来。紧接着一阵剧烈的咳嗽。
“爷爷你怎么啦。”盼盼见唐焱脸色通红,弯腰咳嗽,忙上前关切的问道。
萧珞莺略显埋怨的看了眼萧越,起身给唐焱拍了拍后背。
咳了好一会,唐焱可算是喘过气来。他擦了擦嘴角的茶水,苦笑道:“老祖莫要打趣我了。唐焱乃一介俗人,实难断这红尘之念。更何况我心中仍有未了之事,如何能潜下心来安心修道。”
萧越注视着他,轻叹道:“老道犹记得初次见你之时,你还不过是十六七岁的英武少年。如今再见你时,这头发却已尽数泛白。看的出这些年你为了琼灵岛尽心尽力,的确是苦了你了。”
唐焱仍是笑了笑,声音中却充满了感慨之味。“有些事躲不掉,也避不开。既坐上这岛主之位,那就注定要失去一些东西,无论你是否乐意。”
萧越收回了目光,淡淡道:“前些时日我卜了一卦。与你那宝贝徒弟有关。”
“焰儿?她怎么了?”唐焱微微凑了凑身子,问道。
盼盼一听有关于自己娘亲的,于是也竖起小耳朵等待着下文。
萧越不答,只是指了指窗外。
三人同时望向窗外,只见不一会儿的功夫,屋外竟已是乌云密布,雷声阵阵。紧接着随着一道道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
急促的雨点滴落在木屋之上,发出“哗哗”的声响。
盼盼从小就害怕打雷,听到雷声后本能的吓的捂起了耳朵。萧珞莺见她吓的瑟瑟发抖,心疼的将她护在怀里,同时不解的问道:“老祖,你这是何意?”
萧越仍是不答,而是随意的将袖子一挥。
窗外的乌云立即散去,大雨亦停了下来。天空一如先前那般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甚至窗外原本本应湿润的泥地也变成先前的干土。
“老祖此意,是凶是吉?”唐焱问道。
萧越说道:“或可为大凶之兆,必死之局。但若制心一处,不离本心。未尝不能逢凶化吉,苦尽甘来。”
唐焱又道:“老祖既有定断未来之法,可否告知如何逢凶化吉。这其中变数又在何处?”
萧越笑道:“你真以为老道是活神仙不成?天地间自有规律,因而可循迹推演。然焰儿此行所遇,乃是人事。事在人为,人心难测。怎可妄自推测预言?”
“事在人为……”唐焱反复咀嚼这四个字,思绪不知不觉已飘往远方。
…………
多罗城,匈奴古城,亦是如今匈奴国的国都所在。
匈奴与大楚之间可谓是相爱相杀。两国之间的恩怨可追溯于四百年前。这四百年间,双方战了又和,和后又战。反反复复,如同拉大锯一般。而这种状况一直维持到大楚弘光年间,这才有了彻底的变化。
弘光年间,匈奴遣使团入京,对面宣称促进两国之间友好往来,实则探听国内虚实。
使团在大楚逗留一月有余,正当启程归去之际,为表诚意,武宗皇帝特遣三皇子萧王随使团一同回匈奴进行回访。
该说不说,这位萧王爷运气实在背。这边匈奴使团们还在归来的途中,匈奴那边便发生了内乱。贼首头曼弑父自立,夺单于位。囚禁了一大批忠于老单于的老臣的同时,他又特意派军队前往大漠,袭杀此次匈奴使团,以此斩草除根,扫清党羽。
事关生死存亡。萧王万般无奈下只得临危受命。一面派人前往大楚请求发兵求助,另一方面他又扶持使臣团中老单于的女儿,中原名为“贺小烟”的小公主为主。以她的名号号令匈奴各部落,最终在短短一年的时间一举扫平匈奴内乱。
因此前大楚出兵相助,这才让匈奴得以复国。经此一役,大楚与匈奴重归于好,双方握手言和,罢兵休战。
经此一役,武宗帝龙颜大悦,更是做主为萧王赐婚,娶了那位匈奴小公主——贺小烟为妻。
数年后,萧王称帝,史称“仁宗帝”。彼时早已是匈奴新一任单于的贺小烟得知后,亲自率诸臣前往京城庆贺,当庭上表称臣。两国之间开始了正式通商与交流。
大楚太宁十二年三月,仁宗驾崩,葬于皇陵。四月初,匈奴前任单于贺小烟得知此噩耗后一病不起,十日后病故。其子尊其遗嘱,将她葬于马戈尔城。与京师皇陵遥遥相望。
此后两百年间,大楚与匈奴互有往来,互惠互利。两国之间可谓是蜜里调油,如同兄弟一般。
听完穆云昭一番摇头晃脑的描述,裴淮瞻看着眼前的这座匈奴古城,喃喃道:“如此说来,仁宗帝娶了匈奴女单于为妻,从而换取近两百年西北边陲之地的太平。这算不算是……为国捐躯?”
穆云昭闻言神情一滞。
唐清焰扶了扶头上的斗笠,叹了口气道:“虽然觉得怪怪的,可你这么理解貌似也没什么毛病。”
“要是让你爹知道这四字是这么用的,非抽死你不可。”李文绝拍了拍裴淮瞻的肩膀,牵着骆驼从他跟前走过。
四人自从出了广平县,一路西行进了灵州城。而后一路继续西行,出边关,入大漠。经过一番风吹日晒,连吃了几日的沙土,可算是赶在年前到达了匈奴都城——多罗城。
多罗城不仅是匈奴都城,更是国与国之间往来贸易的重要城市。由于匈奴逐渐与楚国同化,一些衣着、谈吐、语言,甚至所过的节日也都逐渐朝中土文化靠拢。
新春在即,此时的多罗城同样也是喜气洋洋,热闹非凡。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贴对联,挂门神。一片忙碌之象。
城内时不时能看见几帮敲锣打鼓,舞狮舞龙的队伍迎面而来。双方互相比斗,不遑多让。百姓们夹道两旁,纷纷拍手叫好,脸上无不洋溢着欢快愉悦的笑意。
几名孩童们早早的换上了新衣服,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拿出年三十才准备放的鞭炮爆竹,迫不及待的点火放了起来。
只听“噼里啪啦”一阵响亮。有的孩子跑的慢了,鞭炮火星溅到新衣服上。还未过年衣服上便破了一个洞,回去后少不了挨爹娘一通揍。
“都说匈奴与大楚两百年已无战事,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如今看这多罗城一片繁华之象,看来这传言不假。”裴淮瞻侧身闪过一名孩童的穿梭,对着身旁的李文绝说道。
李文绝摸了摸下巴,沉声道:“如今我大楚正与北燕交战,东线战况不明。按说匈奴既与我大楚乃是友邦,此番北伐匈奴多多少少也应出兵相助,这样还能让我大楚欠他个人情。可据我所知,匈奴王庭内却是一片寂静,并无出兵的打算。这其中未免有些耐人寻味了。”
裴淮瞻笑道:“三叔多虑了。兵者乃国之大事。我大楚此番北伐乃是为了收复失地,一血昔日锦山之耻。匈奴若在此时发兵,反倒容易召来嫌隙,引起两国之间误会。”
李文绝思索一番后,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卖画卖画。名人字画,绝品真迹。走过路过,来看一看呐。”
四人穿过熙熙攘攘的闹市,正准备找一家客栈暂时安顿下来。谁知这一声吆喝声却引起了穆云昭的注意。
她走到那处摊位前。上上下下打量起摊位前挂着的形形色色,各式各样的山水画以及名人墨宝。
那摊主也是个老江湖了。见这位紫衣姑娘虽衣着简谱,但仪态端庄大气,一看便是出自大户人家。于是满脸堆笑的说道:“这位姑娘可是要买字画?不是我吹牛,我这里……”
“老板,你刚刚说你这里有名人字画,古人真迹。可为何我看了半天却没看出一件?”穆云昭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
老板哈哈一笑。“姑娘有所不知。这真正的宝贝岂能随意亮出来,若是受损了,我岂不是亏大发了。姑娘稍候,我这就给你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