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绝将嘴里的糕点咽到肚子里后,起身朝瓦舍外张望了一番。可外面尽是来来往往的人群,哪里能找到那一道熟悉身影。
有了先前的前车之鉴,李文绝这次变得有些迟疑起来。他心中暗忖:或许仅仅只是相似罢了,我何必疑神疑鬼的。若是再闹出误会岂不是丢了面子。
这么一想,他便又重新坐到了位置上。待他刚拿起一块糕点时,却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暗骂道:“你脑子被驴踢了?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吃东西。追自己娘子有什么丢人不丢人的,还管什么面子!”
一想到这,李文绝忙将大包小包的糕点收好揣在腰间,然后起身离开了瓦舍。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瓦舍外的朱雀大街早已人山人海,车水马龙。李文绝刚一走到人群中便被拥挤的人流将他前后推搡,如同风中的一棵小草般随风飘荡。他一边挣扎着在拥挤的人群中寻找那道身影,一边大声喊道:“焰儿!焰儿!”
朱雀大街本就人声鼎沸,嘈杂不已。他的这几声喊叫并未激起什么浪花,很快便淹没在各种叫卖吆喝声中。只有几名离他比较近的女眷们听到后朝他投去疑惑的目光,心想这位蓝衣公子是否是与人失散了,否则又为何这般心急。
李文绝喊了几声见没效果,于是看了看四周。忽见前方有一处酒楼,于是疾步朝那酒楼跑去。
这处酒楼名唤“凤仪楼”,取自于“有凤来仪”之意。据说这家酒楼的主人背景不小,似乎跟朝堂之中某位大官有关联。平日里接待的基本上也都是达官贵人又或者身世显赫的名门世家。寻常商贾人家或是平民百姓根本没资格进入。
酒楼共有四层高,每层都设有一道回廊。不少世家公子,官宦千金此时正立于回廊处一边赏着花灯一边聊起风花雪月。几名自命不凡的富家公子哥正扇着手中的折扇,然后摇头晃脑的在姑娘面前卖弄着自己刚刚做出来的诗词。
今日可是七夕佳节,在这种特殊的日子里若是能博美人一笑,那也算是小小的出了回风头了。
李文绝刚好便是在这个时候忽然出现的。准确的说,他是直接飞上来的。
一招壁虎游墙,紧接着又是兔起鹘落。稳稳当当的便纵身跃到酒楼第四层的回廊之中。回廊的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突然发生的一幕,还未回过神来,李文绝已经自顾自的走到回廊外。扶着扶手,望着酒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他瞪大了眼睛,努力的寻找那道身影。
“焰儿!焰儿你在哪!”李文绝这次运足了气,嗓门也比之前洪亮了几分。
酒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听到有人扯着嗓子在喊人名字,顺着声音来源望去,却见一位青年人正站在凤仪楼回廊的扶手旁东张西望,满脸的焦急之色。
人群中有几个人认识李文绝,见此不由得疑惑道:“那不是风华阁的李阁主嘛,怎么跑到这凤仪楼大喊大叫的?”
“那个李阁主我也见过几回,平日里一本正经,温文尔雅的。怎么今天如此失态。”
“焰儿?听名字是个女子名字。想不到这七夕佳节,李阁主竟然也会带着相好出来游玩,我还只当他不喜欢女人呢。”
一名十七八岁的姑娘听见李文绝在喊“焰儿”,不由得羞红了脸,对着一旁的人说道:“姐姐,你说他是不是在叫我啊?”
那个被称呼“姐姐”的人轻轻的点了点她的额头,嗔怪道:“嫣儿你还真不害臊。他与你素不相识的,平白无故唤你做甚。想是同名或是同音罢了。”
正在这时,忽然有十几名壮汉从屋内闯了出来。只见他们个个长的五大三粗,彪悍无比,手中还提着臂膀粗的短棍,看样子颇有分量。这伙人是凤仪楼内雇佣的打手,专门对付那些砸场子又或者挑事的人。
李文绝在凤仪楼的事情掌柜的很快便得知了。听说有人直接从楼下爬到四楼,然后又在回廊外对着人群大喊大叫,惊扰到楼内的贵人们。勃然大怒之下连忙挑了十几名打手上去将那人轰出去,若是不依少不了一顿棍棒伺候。
一名锦衣公子见李文绝背对着他们,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心中已是不快。可看他衣着得体,不似寻常那帮闹事之人,于是强压着怒火拱手道:“这位公子,此处雅间已有人订下。公子若是寻人还请另投别处,以免叨扰他人。”
李文绝随口“嗯”的一声,却并没有要挪步的意思。
凤仪楼的打手们见这小子不依不饶,为首的一个也不跟他客气,冲上去拽起他的衣领便要将他揪出去。
可还未等他凑上前,李文绝忽然如同着了魔一般,一个箭步直接跳上回廊的栏杆之上,然后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回廊上的公子小姐们吓得赶忙上前朝楼下观望。只见李文绝如同一支羽毛一般轻飘飘的便落在了地上,甚至未曾溅起一丝尘埃。紧接着像只逮到猎物的猛虎似的,再一次挤入了人群之中。
“好轻功!”打手们有几个识货的,见此忍不住赞了一句。
旁边那位锦衣公子见状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不屑道:“轻功固然不错。但是你们看他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的模样,实在是狼狈不堪,有辱斯文!”
“你懂什么。”一个衣着华丽的富家小姐白了他一眼,然后双手拖着香腮,痴痴的看着李文绝的背影说道:“这叫真人不露相。即便功夫再高,也像寻常人一般并路同行,这是何等的低调谦逊。”说完,脸上露出一幅花痴的模样。
“阿嚏!”李文绝忽然没来由的打了记喷嚏。他不以为意的揉了揉鼻子,一边走着一边垫着脚尖四下张望。适才在凤仪楼上他再一次看到了那道身影。一袭红衣,戴着面具,牵着一匹白马站在一架桥上,看她样子似乎望着桥下的湖泊思索着什么。
是她!果然是她!
此时此刻,李文绝的心脏怦怦直跳,激动、兴奋、紧张以及……愧疚。曾经那沉着冷静、行事果决的李阁主,在经历了整整五年的相思之苦后在今日却失了分寸。
可当他穿过茫茫人海来到那座桥的时候,那位红衣女子早已经不见了踪影。李文绝不死心,沿着桥附近的各个商铺以及摊位前再三寻找,可始终没能找到她的下落。一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仿佛适才只是李文绝日有所思从而产生的幻觉罢了。
李文绝重重的叹了口气,满满的失落感,继而又自嘲一笑,苦涩的摇了摇头。看样子真是自己眼花,又或是幻觉罢了。焰儿在琼灵岛闭门清修,又怎会出现在这天机城。更何况即便见到了又如何?自己终究是亏欠她的,焰儿只怕心中恨极了自己吧。
定了定神,李文绝打算原路返回。适才因为挤人群,他身上带着的一盒盒糕点全都不知丢到哪了,自己还得重新回那处摊位前再买一份。
刚走下桥没几步,忽然他身后传来一道马儿的嘶鸣声。
李文绝脚步一顿,暗自奇怪。这嘶鸣声有点耳熟,好像是自己的那匹白马所唤之音。可白马被他遗落在清波门了,他正打算明日亲自前去认领呢,怎么反倒出现在这附近?莫不是这马儿闻的出他的气味,自己循着味道找过来了?
李文绝顿觉好笑,顺着声音的方向朝身后看去时,原本苦笑着的脸顿时僵住。
只见他身后是一个昏暗且人烟罕见的小巷。小巷内不知何时立着一位女子,女子戴着一张面具看不出相貌,但那一袭红衣以及熟悉的身段,却让李文绝的心里没来由的一揪。
“焰儿……你是焰儿?”李文绝呆滞的唤出一个名字。
女子没有回答,而是缓缓的摘下脸上的面具。面具下一双秋水般的美眸正痴痴的看着他。几滴清泪从脸颊划过,滴落在地上。
李文绝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她跟前,伸手紧紧的握住她的手,生怕她会再一次离开自己一般。见她眼眶含泪,楚楚可怜的模样,忙心疼的伸出衣袖给她擦拭掉眼角的泪水。
“真的是你!你……你别哭啊,你总说自己相貌丑陋,如今这么一哭岂不是更丑了?五年未见,曾经那个空谷幽兰,不食人间烟火的唐神医怎么变得像个瓷娃娃了。”
她的手依旧和曾经一样,冰凉如玉,柔若无骨。唐清焰被他这番打趣忍不住破涕为笑,她轻轻的在李文绝的胸口锤了一拳,随后略显羞怯的理了理耳畔的秀发,眼波流转间,美眸中满含春情。
李文绝的目光迎上唐清焰那道火热且含情脉脉的眼神。二人双目对视,紧接着相视一笑。
大难已过,他乡再遇。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缘分。曾经的磕磕绊绊、呕气生怨,此时此刻尽皆付于一笑之中。
“砰砰砰!”伴随着几声巨响,几道璀璨的孤线划过天空,绽放出绚烂耀眼的的烟火。紧接着又是几声巨响,无数的烟火冲天而起,在空中欣然怒放,同时也将唐清焰站着的小巷内给照的如同白昼,不再昏暗。
李文绝拉着唐清焰的手走出巷子,夫妻二人手拉着手找了一个不算拥挤的地方站定,然后一同抬起头观赏着七夕佳节时天机城内的烟火。
“常卿你看,好美的烟火。”唐清焰笑着指了指天上的烟火,说道。
李文绝点了点头,看了她一眼,喃喃道:“是啊。好美的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