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妖怪,哪里跑!”天机城内的一处河畔边,一名戴着面具的小女孩正手拿一根小木棍有模有样的挥舞着。因为年纪小的缘故,那张面具戴在小女孩的脸上非但起不了威慑作用,反而让人有些忍俊不禁。
小女孩气势很足,架势也不错。看得出来从小就有一颗惩恶扬善,降妖除魔的侠义心肠。只是小女孩的面前站着的那个所谓的“妖怪”,却耷拢着脑袋,双目微阖,看都不看她一眼。
小女孩很不满意“妖怪”对她的态度,于是敲了敲小木棍,娇喝道:“妖怪速速现出原形,不然吃我一棒!”
“妖怪”终于有反应了。它仰天张嘴打了个大哈欠,然后双腿往前一伸趴在草地上。脑袋搭在前肢上,竟舒舒服服的睡下了。睡着时还不忘晃了晃身后的小尾巴,仿佛是在挑衅。
唐清焰素面朝天,正坐在一个秋千上悠哉悠哉的荡着秋千。见盼盼正戴着她的面具,拿着小木棍在一只小黄狗面前玩的正欢,心下顿觉好笑。
说起来这丫头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每次外出游玩身边总能跟着几只小狗小猫什么的。前日是一只小黑猫,昨日是小花兔,今天直接把王大娘家中大黄生的小黄狗给带出来了。至于为何不带大黄……盼盼说大黄依旧记着给它下泻药的事,所以见到盼盼就夹着尾巴,“嘤嘤嘤”的跑开了。
这几日唐清焰天天都来风华阁,并且每次来都将盼盼带出去游玩,直到晚间才归。起先赵材等人说什么也不答应,他们并不知道唐清焰与盼盼的关系。若她是个歹人将姑娘给掳走了,阁主回来得知此事,只怕要把他们千刀万剐。不过直到那天吴夫人走到赵材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赵材这才恍然大悟,甚至就连看唐清焰的眼神也逐渐变得恭敬起来。
至于盼盼嘛,小姑娘心思单纯至极,只知道唐清焰对她很好,不像坏人。于是便毫无防备的拉着唐清焰的手跟她走了。
唐清焰荡着的秋千实际上是李文绝给盼盼做的。李文绝不怎么喜欢出门,所以盼盼每次都是自己一个人跟着几个小伙伴出去嬉戏。李文绝疼爱女儿,于是抽空来到这处河畔边搭了一个凉棚,又做了个秋千给他们玩耍。只是唐大姑娘顽心也不小,很不客气的将盼盼的秋千给“霸占”了。
见盼盼一副委屈巴巴,眼眶含泪的模样,唐清焰干脆将自己的面具摘下来给盼盼玩闹,这才哄的小姑娘破涕为笑。
一番嬉闹过后,盼盼觉得有些累了。于是唐清焰将盼盼抱到自己腿上,母女二人便坐在秋千上,望着不远处的小河发着呆。
盼盼性格随父亲。没事的时候就会经常坐在湖畔边看着潺潺的河流想着心事。她今年不过五岁,本没有那么多心事想,不过有件事始终是盼盼的一处心结。
“唐姐姐。你说我娘什么时候能来看我啊?”盼盼忽然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唐清焰满脸慈爱的轻抚着盼盼的小脑袋,一如当年李文绝摸她的脑袋一样。“你爹爹就没有跟你提起过你娘的事吗?”
“提起过啊。”盼盼嘟了嘟小嘴,不悦道:“我爹说我娘是天上的仙女。因为娘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刚好和我爹碰见从而相识。我娘对我爹一见钟情,不顾天上神仙反对,坚决要跟我爹在一起。”
“你爹……是这么跟你讲的?”唐清焰脸上慈爱的笑容瞬间一僵,雪白光滑的额头上甚至泛起青筋。
盼盼并没有注意到唐清焰的表情,只是随意的“嗯”的一声,接着又道:“爹说娘对他一片痴心,爱他爱的死去活来,非他不嫁。可是爹却以事业为重,对娘的情意只能视而不见……咦,姐姐你呼吸干嘛这么急促?”盼盼正说话间,忽然觉得怀抱的主人喘气声有些不对劲,抬头看去却见唐清焰面色不善,青筋直冒,胸脯一股一股的,似乎在极力克制内心的情绪。
见盼盼正抬头看着她,唐清焰深吸一口气,努力用着心平气和的口气道:“盼盼你就没有想过,你爹可能是在骗你呢?”
“不可能!”盼盼摇了摇头,语气坚定:“爹爹从来不会骗我的。更何况爹爹本身就长的俊俏,没准我娘真的是看中我爹的容貌也说不定呢。”
唐清焰只觉得天旋地转,叫苦不遂。什么叫厚颜无耻?这便是了。她万万没料到李文绝竟然在女儿面前如此胡吹大气。起先她听李文绝夸自己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心中还有些窃喜和羞涩。结果他夸就夸,还不忘在女儿面前往自己脸上贴金!
盼盼玩弄着手中的面具,又道:“爹爹总说,只要我长大了娘就会回来看我。可是我现在都五岁大了,早就不是三岁小孩了,娘为什么还是不回来。她……她该不会是不要我了吧。”
“怎么会呢。”唐清焰在盼盼粉嫩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柔声道:“你和你爹都是她最重要的人,她不会不要你的。”
“爹也是这么和我说的。但是每次我一问起娘的过往,爹却总是闭口不谈。直到现在我连我娘长什么模样,脾气性格丝毫不知。以后娘若来找我,我都未必认得出她。”盼盼说着说着,脸上的愁容愈加的多了。
唐清焰见爱女小小年纪便愁容满面,闷闷不乐,心中一阵心疼。她思忖了许久,笑着抚摸着盼盼的秀发,轻声道:“盼盼,姐姐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讲故事?好啊好啊。”盼盼眼睛一亮,一扫适才的闷闷不乐。她最喜欢听故事了。以往小时候睡觉睡不着,爹爹也总是给她讲故事听。只是不知道唐姐姐的口才和爹爹相比如何。
唐清焰轻咳了一声,脑海中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开口道:“好多年前,有一个小女孩。年纪嘛,跟盼盼你一样大。”
盼盼乖巧的躺在唐清焰的怀里,像只小猫一般蜷缩着。静静的听着她讲故事。
“小女孩从小就没有父母。每日吃百家饭,住窑洞而活。曾受人恩惠,也曾被人欺侮。小小年纪便尝遍人间冷暖,看尽世间百态。那段时日……呵,想想就让人后怕。直到有一天,一位好心人将她收养,并收她为徒。”
“小女孩资质不错,根骨极佳。许多人都夸她天赋异禀,是个不世出的武学奇才。小女孩自己也很争气,为了报答师傅的养育之恩,她比任何师兄师姐们都认真刻苦。除了武艺,她还凭借着一本师祖留下的医书,每日刻苦钻研,自行领悟,习得一身好医术。而就在她十五岁那年,她便独自一人单人持剑破了师傅布下的阵法,从而可以出岛游历。”
“就这样?”盼盼听到这,顿感失望。这未免太不尽兴了。
唐清焰摇了摇头,轻抚着盼盼的背笑道:“当然没完,这只是那小女孩传奇一生的开始。”
“小女孩游历四方,多以医者身份行事。久而久之,江湖人都称呼她为‘女神医’。无论黑白两道,都对她客客气气,未敢有半分不敬。”说道此,唐清焰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几许得意之色,不过转而语气却又变得有些冰冷起来。“直到有一天,她救了一个人。一个……极其不要脸的人!”
唐清焰说到此,仿佛是在酝酿一下情绪,紧接着晕生双颊,气鼓鼓的说道:“那个人武功平平,家世平平。头脑平平,就连……就连长相也平平。小女孩当初救他本是医者本份,谁知那人却贪恋小女孩的美色,说什么‘大恩不言谢’,非要将自己以身相许。简直……简直是……”
“简直是太不要脸了!”未等唐清焰说完,盼盼便义愤填膺的补充道。
唐清焰大喜,不愧是自己的宝贝女儿,一点就通。
“然后呢?那人得逞了没有!”
唐清焰叹了口气,一脸的无奈:“小女孩多年在岛中清修,心思单纯又不谙世事。那人一再软磨硬泡,甜言蜜语整日不离口。朝夕相处间,禁不起他死缠烂打,于是便勉为其难的嫁给了他。”
盼盼摸了摸光滑的小下巴,摇了摇头:“不对啊。我觉得应该是那个姑娘对那人也有情意,想来那人也有他过人之处。否则终身大事岂会如此儿戏。光凭一番死缠烂打就能让姑娘心甘情愿的嫁给他?”
唐清焰语气一滞,忽然轻轻的点了点盼盼的额头,嗔怪道:“你一个半大的孩子懂个什么。不过仔细想来,他确实也不是无趣之人。有的时候心思缜密,也会讨我欢心……”说到这,唐大姑娘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逐渐声若蚊声,俏脸绯红。
不过她很快调整了情绪,换了个话题,继续道:“小女孩和那臭小子成亲后。两人很快便有了一个女儿。小女孩的师傅虽然不喜欢那臭小子,不过对这个小女儿却是格外的疼爱。满月之时更是将自己亲自雕刻的长命锁赠给了她。那块长命锁上还刻了两个字。一个‘卿’,一个‘焰’。看得出来,师傅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接受了那臭小子的。”
盼盼忽然表情一僵,下意识的从脖子上取出一块长命锁。
唐清焰见状只做不知,继续说道:“只可惜好景不长。北地燕国兴兵犯境,大军所至之处攻无不克。边关失守,前线告急。朝廷派出二路大军北上,那臭小子也在随军之中。本来嘛,他只是江湖一散人,庙堂之事与他毫无干系。如今又已成家立业,夫妻两个本商量好一同回天机城开家客栈酒肆,逍遥快活。可他偏偏不听劝阻,只为那所谓的兄弟之情,毅然决然的随军出征。”
“而那位姑娘刚刚分娩,正躺在家中休养。当她得知丈夫出征,顾不上身子虚弱,带着女儿便骑马北上寻夫。姑娘本就是孤女,好不容易有了牵挂的人,又岂会眼睁睁的看着他去送死?战场并非江湖争斗,他武功再高那也是寡不敌众,若有个好歹……她们母女又该如何?”
唐清焰越说越激动。起先她还顾及到盼盼能不能听得懂。说到最后她几乎是自言自语,想到什么说什么。
“不听劝阻,一意孤行,他总是这般脾气性子!他以为他是谁?匡世救民的大英雄吗?我大楚人才济济,将相辈出。轮得到他一个茶馆酒肆的老板去上阵杀敌?此行他固然是全了兄弟之义,尽了家国之情,可……可为何独独要负了家中妻儿?”
说到此,唐清焰眼眶泛红,声音也逐渐哽咽起来。许是这些话在心中埋藏多年,此番倾诉出来,竟有种如负释重的感觉。
盼盼双手托着脑袋,静静的听着唐清焰的诉说。见她眼眶渐渐泛红,连忙从怀中取出一块丝帕,认认真真的给她擦拭着眼泪。
唐清焰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她接过盼盼的丝帕,简单的将脸上的泪珠擦拭掉。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说起来,姐姐还不知道盼盼你的大名呢。你爹爹这么疼爱你,想必给你起的大名也必然不会太差。”
“我的名字?”盼盼食指轻点下巴,想了想忽然笑道:“那是自然。爹爹说过,我的名字跟娘亲息息相关,姐姐不妨猜一猜?”
唐清焰心知李文绝鬼灵精怪的性子。实在是猜不出他会给闺女起个什么样的名字。于是她轻轻的摇了摇头道:“姐姐猜不出来,还请李少阁主不吝告知。”
见唐清焰猜不出来,盼盼也不卖关子。她站起身走到唐清焰面前。有模有样的学着李文绝教她的动作。一甩衣袂,负手而立。随后朝唐清焰嫣然一笑:“在下,李君迁。”